走出大山深处

作者||吴爱萍

小时候，常跟着父亲的羊群拾羊粪豆，父亲带着羊群出山的时候，肩头的羊铲像矗立的一把斧钺，走在羊群的后面那么神气、那么牛逼。我打心眼里敬佩他。如今的我，子承父业，站在山顶上，俨然一个将军，将那羊群教练得跟士兵一样，一声令下，那羊群或疏散，或聚拢，都有着军事化的味道。一百八十九只白毛山羊，哪个敢不听我的话。整天与这群羊生活在一起，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了解它们的“喜怒哀乐”，精心伺候它们的生活起居。每只羊都有自己的名字，四眉儿、尖蹶 、布丁、牛奶 、石头、喜羊羊等。

 

种地20亩，老婆跟着我没少受罪，但我最看不惯她经常买衣服和化妆，每次赶集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妖精，描眉画红妆，一点也不低调。这还能接受，更过分的是她在微信上和陌生男人聊天被我发现了，虽然没发现什么暧昧，但是一个女人怎能随便和陌生男人聊天？成何体统？我抡起锤子似的拳头就把那不检点的女人打了一顿，那老娘们自始至终没吭一声，没掉一滴泪。打累了，早饭也没吃我就放羊了，留下她一人闭门思过去吧。等我傍晚回到家，大门虚掩着，家门也开着，家里鸡毛乱飞，白色的地板上还有几坨鸡粪，我转了一圈没看到媳妇的影子，晚上12点还没回来。我猜她是回娘家了，过两天自己会回来的。

第三天孩她娘还没回来，我有点坐不住了，晚上8点骑摩托车直奔丈母娘家，一进大门，看见媳妇正一瘸一拐地给菜浇水，脸上淤青未散。他们一家人好像没看见我似的，谁也没抬头打个招呼，照样各忙各的。哼！欺人太甚！我找老丈人说理，老头儿把我拉到石床前按坐下，奚落了个没完没了，尊严破碎一地。我知道自己理亏，当着他们的面给媳妇赔礼道歉，丈母娘不依不饶，“两句好话就准备带人走？没门！”我跪在媳妇脚下求她原谅，人家却面不改色，淡定得像平静的湖面。没办法我哭着说“我容易吗？日头东山背西山，起早贪黑，胳膊晒得脱皮，365天没一天休息，吃喝嫖赌一样都不沾，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就为你们娘仨好吗？这样的好男人你打着探照灯也找不到，如果你不回，我现在就从大碾畔跳下去……”没想到这招真灵，媳妇也哭了，把我拉起来，拍拍我裤子上的土，收拾东西坐上了我的“宝马”回家了。活了这少半辈子还没向任何人道过歉呢！心里很不爽！

 

农历四月初九晚，一场“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后，天微亮我就起床，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丝丝飘香的泥土气息，闭上眼睛深呼吸，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有一种无言的快感。路边的野花像是洗了一次痛痛快快的澡，好鲜艳！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柳树枝条被软化得更柔顺，叶子尤其青翠欲滴。我叫醒了老妈，和她一起切洋芋种子，老妈说切小的、焉的，她的理由是大的留下来吃。我偏要切大的、饱满的，因为营养足，根系自然发达，将来收成就好。可是老妈就说是浪费，我拗不过她，赌气出去了，下午回家老妈已经把洋芋种子切好了，让我背着去山那边东洼上（地名），我双手紧握装洋芋种子的蛇皮袋口子，用力往右肩膀后一甩，把老妈碰倒在地，老太太慌忙扶着锅台站起来，跟在我身后出了门。我一句话也没说，越想越生气，到了我家地畔上，连洋芋种子带蛇皮袋子推了下去。嘴里嘟囔道“叫你不听我的话，不听话的下场领教了吧？”。然后扬长而去，留下老妈一个一回刨坑一回撒种，下一回埋土。回到家炕上睡了半天，感觉自己过甚了，再到地里帮忙，老妈说什么也不让，我只好不尴不尬地再次离开。

一次拦羊回到家，我又累又渴又饿，瘫坐在沙发上不想动，也不想说话，老妈还没做饭，都晚上7点了，她坐在门前炕上捣钱钱，我气不打一处来，端起簸箕把钱钱撒到院子里，没等她反应过来，空簸箕已经摆在她面前了，老妈把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出去給羊饮水没理她，回来看见她颤巍巍地在捡院子里的钱钱。一会儿捶捶腰，一会儿站起来闭着眼睛叹气，一会儿又压压胸口。我和她说话，她始终没开口。那晚，我们娘俩谁也没吃饭，我一个人抱着铺盖卷去中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