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陌叫卖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21:42 阅读(1)
巷陌叫卖声
江西 尹小平
家居市区过街小巷,目接耳闻的尽是红尘扰攘,从钟声敲响晨曦的这一刻起,那些小贩小商的叫卖声彼此相激,拉开了绵长的帷幕,总是以霸道的面孔出现,以友好的方式存在,以独特的魅力很轻松地介入到了市区生活的快节奏之中,并且无限量地蔓延,一声比一声高,像比赛似的吵得鸡犬不宁,很多时候让我无法拒绝,甚至连回避都不可以,不管你乐意不乐意,不管你从事什么职业,也不管你过双休日,不把你叫醒决不罢休。
最初,在喊叫不停的叫卖声中,我听到了四季的轮回。
春节过后是蔬菜的淡季,好长时间须吃过年的剩菜和冬储菜品。忽然一天听见有人叫卖韭菜,不久又叫卖荠菜;眨眼之间,你就看到了满野芳菲,萎靡了一冬的精神勃然苏醒,迫不及待要携了家眷和朋友去踏青!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踏青的计划,就听见巷子里在叫卖凉粉了。夏天这么快就到了吗?——暮春的印象还盘踞在我的脑子里呢,望望身上,还是夹衣呢;望望阳台,玫瑰枝上一簇簇的叶子的确大了许多,花的颜色也残了。已经是阳历五月,拂面而来的是暖暖的风。
据我所知,这巷子里卖凉粉的永远只有一个老太婆,而那老太婆永远只喊一句话:“卖凉粉喽——!凉粉来了哦!”嗓门大的惊人,有板有眼,字字沉稳,而最后那个“哦”字却陡然拔高,加重,使力,果断地收束。收束得有些怪,仿佛怨恨人们冷淡了她如此野生的凉粉……但她的凉粉很受巷里人宠爱,因为那凉粉的确好,滑爽,柔韧,天然食品味道纯正;吃过她的凉粉再吃别人的,你必会皱眉头。老太婆头发斑白,满脸皱褶,系一条白布围裙;除吆喝外,不说不笑,显得和气厚道;矮矮的,却结实,挑两只木桶在巷中缓缓地走。那年我从郊区搬到小巷来住,头一回买凉粉时就见过这位老大婆,现在十年过去了,她依然是当年的模样。岁月不老,她也不会老吗?
不经意间,接着是叫卖枇杷的,叫卖杨梅的,那时,炎热的夏天临近了。
叫卖西瓜已是仲夏,叫卖板栗、柑桔必是深秋了。冬天无甚鲜物,但是塘里的鱼、鳖、虾养肥了,棚里的鸡、鸭、鹅喂壮了,该它们进城逛逛
了,于是满街满巷卖水产、卖家禽的吆喝声嘈嘈杂杂,于是如期而至的春节又来临了,兜售年货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季节在叫卖声中无声无色地流逝,一日又一日;而众生相在叫卖声中色彩斑驳。下岗的多了,进城谋生的农民也多了,叫卖声更加多而复杂,有传统小吃,有时令蔬菜,有新鲜水果,有日用杂品,有各种服务,向人们提示着底层群体的种种生活。
“买蜂蜜,买蜂蜜——!”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客家口音,略带一点沙哑。喊得比本地男人从容,其间有着适度的间歇,喊几声之后总会改一改喊法:“买蜂蜜!买蜂蜜!——卖蜂糖!卖蜂糖!……”如果不是冬天,他会让叫卖声带上季节的味道与色彩:“——卖蜂糖!梨花蜂糖!”或“枣花蜂糖”。听的人会听出春初梨花如雪的清香,看到枣树枝头,淡黄小花上野蜂的旋舞。
他常常站在楼下的围墙外提名吊姓地喊:“萧老师!萧老师!蜂蜜来了,买蜂蜜哟!”又热情,又执著,即使知道萧老师不在家也照喊不误,那里面有一点小小的狡狯,或者也算是一点儿生存智慧吧。他像候鸟一样周期性出现,终于成为街坊熟人。大家知道他家住井冈山中,有时候老婆也进城来叫卖,但没有他生意好。他们离乡背井来异地谋生,除了要能吃苦耐劳,没一点儿小小狡诈怕也不行。就是他的从容,我想,也正是生活锤炼的结果,体现着对底层生活的顽强态度和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