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树和影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21:30 阅读(0)
花、树和影子
文/李树侠
一进入五月，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到处是明晃晃的阳光，你走到哪儿，你的影子就跟到哪儿。偶尔也有乌云出现，阳光躲起来了，天上莫名其妙掉下几滴雨点，打湿了檐下苔藓，也打湿了杏叶桃叶和梨叶，花啊树啊，屋顶和门前的水泥地，都洗得发亮了。也就那么一小会，一阵风吹过，沉重的云朵就被吹成了松软的棉絮，一朵连着一朵，一朵盖在另一朵身上，也就是眨眼的功夫，白云铺到的地方，灰色的天空重新变得瓦蓝瓦蓝。
或许就是这一阵雨水的滋润，也或许是这一缕阳光的催生，乡村的五月，铺天盖地的是少年荷尔蒙一样爆发的绿。
无边无际的绿，给旷野滋生出更多的凉和爽，给行人的眼里种满了诗意。林中的鸟再也按捺不住，它们扑打着翅膀，从这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它们的歌唱因了这些绿显得愈发婉转和抒情。
在绿的底子之上，可圈可点的好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一个孩子眼里，万物都美得不可言说。杏子黄了，枇杷熟了，一到这个时候，我就赖着不上学，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的土墙下，对着花啊草啊痴呆呆地看半天。
蔷薇是个爬墙高手。春天才冒那么一丁点的细芽，羸弱得像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站在墙根，缩手缩脚的。可是天一暖，小南风吹呀吹，她就蓬蓬勃勃撑开身子，开始脱胎换骨了。五月不到，俨然丰满圆润得像是回娘家省亲的大户人家媳妇，披红挂绿，一派喜气。谁经过那面土墙，都要细细端详，忍不住啧啧称赞几声。我是很为我家的那几朵蔷薇骄傲的，花一开，就招来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炫宝似的让她们用干净的小手轻轻摸。那丝绸一般柔软的感觉，心里像化开了一池春水。倘若谁下手重了些，我必呵责几声。站在阳光下，那些花朵摇曳着，在潮湿的地上拖着细长的影子，我都舍不得让她们去踩。
金银花也顺着藤蔓上往高处开。刚开始举着个粉绿粉绿细长的小锤子，蝴蝶来了，蜜蜂也来了，她不得不张开雪白的小手，迎着阳光招呼殷勤的客人。那么晶莹剔透的花朵，不到两天就金黄金黄，可是香气依然，清晨时分像一把雾撒在凉风里。起床之后，我不错眼珠的盯着它打开花苞，在自己的小辫子上，一定要插几朵才肯进教室。这一天，连最讨厌的数学老师的大龅牙也变得顺眼多了，我的周围帅不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整个人都轻盈得想飞。
月季是开了粉的开红的，花瓣儿一边开一边落。虽然那时我刚刚上小学，但是已经偷偷把母亲枕边的红楼梦囫囵吞枣地看了个大概。一直幻想着自己也有个花布头缝制的小香囊，遇到枯了的月季花瓣、桃花瓣，仔细捡起，装进袋子里，贴胸藏着，然后地找个无人处哭哭啼啼地葬了。我对这个场景在脑子里勾画了好多遍，连葬花的那个小锄子都在心里准备好了，就是妈妈掏菜地虫子的那个我说不出名字的工具。面对这么一地落花，任谁都会涌起些许愁绪，可是那么小的人，哪里会认真地多愁善感，也就一恍惚，蜻蜓飞过来了，盘旋在花枝上，我也顾不得锦囊收艳骨，就踩着一地残花追呀追，闹啊闹，一下子从清奇傲骨的林妹妹打回傻大姐原型。
还有茶花和杜鹃，虽是快要萎掉了，却还是要鼓着劲儿，一心要把自己的美，坦坦荡荡、毫不保留地露出来。
在空旷的乡下，在有月光的时候，我喜欢在房前屋后晃啊晃，有时提着装了萤火虫的绿茵茵的鸭蛋壳照路。我不喜欢手电筒，光太强了，周围的影子有了坚硬的棱角，就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老家的樟树最多，那些随着风一起摇摆的樟树，是一尾尾游动的鱼，而落在地上的影子，就是这些鱼吐出的泡泡。我经常跟这些泡泡玩，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把自己小小的影子印在泡泡里。有时我穿行在树下，犹如在海底，享受着神秘的香气和安宁。偶尔一阵风过，花朵簌簌往下落，这些米粒大小的花瓣，在掉落的时候，就会散发出格外浓的香气。五月的夜晚，我总是带着一身香气走进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