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十三混

 

刘慧约

  

 

     老街上街头到下街尾也就里把多路，麻将馆却不少于二十家。在麻将馆打牌的多半是老人，亦多闲杂人。他们大多打那种一块钱一铳的小麻将，谁铳谁把钱，聊以打发时光。也有嫌小的就带个庄，所谓带庄也就是庄家带翻。有还嫌小的就打二块钱一铳，一日到黑上岸，输赢也就百几十块钱。再不就打五一倒，和把小和也有二十块钱进项的。谁谁打多大的牌，谁谁打牌性格好或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块的约一块的脚，两块的凑两块的桌。凑剩的，没人约的，多是性格差火，急爆脾气的。或牌风邪，出千挵巧的。或兑现不过硬的，欠欠糊糊总欠不明白的。这凑剩下的就上街跑下街，或下街跑上街，大家彼此心里嫌弃着，但都不说。也都是你相我，我相你，万不得已，也能迁就凑到一桌上来。只要你想玩，最终都有得玩。

 

     在老街，以此为混生活的人也不少。他们虽精于此道，但没有一个人混得有出息的。这日子过得也都皱巴巴的，看不到伸展和朝气。有钱了就要打大的，没钱了就玩小的，再没钱了上桌前就大声嚷嚷着找老板家借。这东家借过了还可以去借西家，这样一个月两个月也有得玩。也有空手套白狼的，身上只几个毛角子就敢上桌子，碰上手气好时，混一整日还有得赚的。若然手气闭，能赊就赊，不肯把赊就找点岔子理直气壮的把牌推掉再发几句怨骚走人。这些人每日每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知根知底。这些性格不好，牌风邪，兑现又不过硬的，且长年累月在老街靠打麻将为营生的人，大家私底下里点点卯，点点算算不多不少正好有十三位，被绰之曰，老街十三混。

 

     而排第十三的却是唯一的女将王飞飞。王飞飞与人好相处，嘻嘻哈哈的就一女汉子。这日日夜夜的差不多就没一日闲空过，是那种能把麻将煎水喝当饭吃的执迷依赖。王飞飞大小牌都打，又不择人，也不管张三李四，只要有人叫立马能凑上一脚，所以人缘特好。既便别人喊她十三混，她也乐哈哈的应着，从无恼怨。

 

     王飞飞也只二十七八岁。老公常年在外打苦工，她领一对儿子在家里留守。这大儿子六岁，小儿子才三岁。平时日都是大的带小的在麻将馆附近玩，玩饿了就一左一右来吵烦，嗡嗡叽叽的。王飞飞真烦了就取两钢镚儿就能打发走他们。尽管这有一餐没一顿的，俩儿子却养得肉嘟嘟的虎头虎脑的。这六月天还好过，到了秋凉天，亦或更迟的冬腊月天，两个小家伙子也就跟着遭活罪了。白天黑夜也都没人料理，象一对野孩子，常常到晚上就东倒西歪的睡在麻将馆外面的水泥地上。挨到晚上十一二点散了场子，王飞飞才来找到他们，然后叫醒他们，领他们回家。说来也奇怪的，他们总那样生龙活虎的，从来喷嚏都不打一个的。

 

     倒是王飞飞的老公却陡然得急性暴发性肝炎，从起病到走没折腾到半个月。这半个月里，王飞飞真真就歇了没摸过麻将。办完老公后事，还在头七上，就有人打电话约王飞飞出来凑脚子。经不起鬼约，也是直打熬不住了，王飞飞领着两小儿果然又来上桌凑了桌五一倒。

 

     只是这之后王飞飞就只打五一倒，一块两块一铳的都不玩了。老公虽给他留了点钱，但也不多，加之老公治病花了十来万，剩下这点钱也经不得她没日没夜的赌。

 

     王飞飞再玩一块两块钱一铳的牌却是半年之后了。这之后，王飞飞就不时会玩些失踪。跟王飞飞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俩儿子。有人说她是出去打工去了，也有人说她是嫁人去了。但多时也顶多只十天半个月，少时也就三五日。王飞飞就会自己从哪家麻将馆钻出来。王飞飞每回再出现时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王飞飞还是那个王飞飞，只是脸上就多了些憔悴和姻脂水粉，衣着也光鲜亮丽了一些，那一头短发更是一时红一时绿的变着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