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空

               文吴国瑞

 

       星空夏日的余晖缓缓地收起它的温热，湛蓝的天空终于透过清风传递给人间丝丝凉意。家养的几只母鸡轻声地咕咕着，慢慢钻进鸡窝。母亲叫我们搬出低矮的小炕桌摆在门口，晚饭开始了。夏天常常吃麻汁面，类似上海的冷面。面条下锅煮熟后捞起来在冷水里激一下，撒上黄瓜丝、胡萝卜丝、虾皮、葱花，最重要的是要浇上麻汁。麻汁可以到店里去买，也可以自己做。母亲做的麻汁吃在嘴里口舌生香，至今不能忘怀。据说外公是大饭店里的厨师，母亲自幼耳濡目染，也做得一手好菜。特别善于在生活困窘、物资匮乏的情况下，把普通的食料翻着花样做出可口的饭菜。

       几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围坐在炕桌边，风卷残云般吃完了麻汁面。天已经黑下来。我们和母亲静静地坐着，开始仰望星空。白天的天空还是万里无云的碧蓝，现在已经变成了黑亮的大理石穹顶。穹顶上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宝石”，有大有小，有亮有暗，有的静静的一动不动，有的不停地眨着眼睛。偶尔一颗流星斜斜地从夜空划过，引起孩子们一阵惊喜。（后来知道眨眼睛的是恒星，不眨眼睛的是行星。）一条淡淡的白云似的带子斜斜地挂在夜空中，那就是银河，我们叫天河。母亲指给我们看，天河的一侧，有一个星座是织女星，形状已经记不得了，但其边上有一个四颗星组成的菱形，母亲说那是织女织布的梭子。相传织女是玉皇大帝的女儿，下凡后爱上了牛郎。玉帝大怒，把女儿召回天上。牛郎挑着两个孩子紧追不舍，王母娘娘从头上拔下金簪一划，一道天河横亘在牛郎和织女当中，将他们活活拆散。我们顺着母亲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天河的另一侧有三颗星排成直线，中间的一颗较大，两边是两颗小星，那就是牛郎用扁担和箩筐挑着两个孩子呀！听说每年七夕由喜鹊搭桥允许他们夫妻见一次面。我们从未看到过喜鹊搭桥，经常见到的是他们夫妻隔河相望。母亲娓娓讲述，使我们对牛郎织女的纯真爱情和悲情遭遇十分同情，又觉得这位王母娘娘老太太也真够狠心的！

       母亲又指着由七颗大小不同的星星围成的一个圆形，说原来是八块砖头（八颗星）拼成的井口，叫八宝琉璃井。有一次一个神仙（据说是吕洞宾）去打水，踩塌了一块砖头，于是就剩下七颗星。望着它们，我忽然觉得，这大小不一的七颗星，也许是宇宙中的六个孩子，正围坐在母亲身边，听她讲我们这个蓝色星球的故事。最令我感到神奇的是“大瓶灌小瓶”。母亲指着南方天边并排的两颗星星，大的淡黄色，是大瓶，小的白色，是小瓶。母亲说，当大星高于小星，这就是大瓶向小瓶灌水，水就会溢出，明天就要下雨；反之，小星高于大星，明天肯定不下雨或晴天。我有点疑惑，也有点好奇，悄悄观察过几次，居然很准确，（也可能是巧合吧！）

       人长大了，读了点书，知道自古以来都有人曾痴痴地望过星空，并由此生发出无限遐想。杜牧有诗云：“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古乐府诗有“迢迢牵牛星，姣姣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关心牛郎织女的文人骚客真不少。）诗人们关注的是神秘的星空和自身心灵的契合，把自己的情感阅历投射到关于星空的神话传说，提炼成优美的诗句流传千古；爱因斯坦、爱迪生从小都爱傻傻地仰望星空，除了他们的母亲，别人都怀疑他们脑子有毛病。科学家们关注的是神秘的星空对于复杂世界构成的启示。结果这两位科学家，一个提出了改变世界的相对论，一个成了无所不能的发明家；黑格尔说：“一个民族只有有那些关注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如果一个民族只关心眼下脚下的事情，这个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康德说：“有两样东西让我敬畏，一个是繁星灿烂的夜空，一个是我心中的道德律。”哲学家关注的是神秘的星空对宇宙生成终极拷问的启迪，对于人类“从何处来，到何处去”的深度思考，告诉我们应该对大自然及其规律心存敬畏。一位普通的母亲带着孩子仰望星空，她给孩子心中播下的是什么呢？是美丽、善良以及观察力和想象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