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空，轻声问，父亲，今夜你会踏雪而来吗？

 

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年。

十年里，我偶尔会梦见父亲，尤其在节气变化之际，更多是不经意间想起，或许亲人间是有眷念和感应之说吧。

一年之中，有两个节气，我肯定去老家乡下，一个是清明节，另一个是寒衣节。虽然母亲每次打电话来，说忙了不必去。可是为什么不去呢，春天都来了，吹面不寒杨柳风，沿途花开，杨柳吐绿，家乡的田野由荒芜萧瑟变成了一派欣欣向荣，正是一年春好处，更何况，半小时的车程，须臾可到。顺着村边下车，沿哪条小路都能走到村里，堂姐堂哥早都约好了，肯定在等我，一路漫游，欣赏着满村的桃红李白梨花俏，不知不觉中，穿过一条条小巷，走到了村头四妈家。

在四妈家停留片刻，和大家一道去上坟，一行人中，老中青少，哪个年龄段都有，步行十几分钟，家长里短还没寒暄完，已经到了。祖父母，父亲弟兄仨的坟茔都在一起，经冬的枯草又返青了，长得又直又高，一派生机，堂哥说割掉又长，没有办法抑制，只能放任，让草野长着。柏树至今也十年了，顶端早越过了最高的苹果树，树身浑圆高耸，雄壮威武，如天神般沉默，一动不动守护在这里，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明媚的景象，我们的哀伤之情被冲淡了不少。

四哥祭奠了土神，我们开始忙碌起来，堂姐不忘关心家里的每一位长辈，来回穿梭着关照我们，叮嘱要办的事项，我一边回应，一边在心底默念，父亲，我们来看望你，你可安好！

祭奠完毕，我仍跪在地上，举目四望，桃花开得正好，一簇簇，一枝枝，花团锦簇，在蓝天下怒放。指给母亲看，母亲点点头，感慨道;“这么好的地方，弟兄仨在一起，不寂寞。”

返程的路上，母亲遇见多年不见的亲友，聊起年轻时的往事，一切清晰得犹如昨日，真是“此生堪惊二十年，都作黄楼浩叹。”相见即是分别，唯有惺惺相惜，声声珍重道尽往日情义。

每年阴历的十月初一，即寒衣节。霜降之后，立冬之前，气温骤降，天气巳经很冷了，有一天晚上忽然就梦到父亲，早上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略一思忖，便说快到送寒衣的时候了，我恍然大悟。

过几日，大街小巷开始卖香烛纸钱，各式寒衣，碰上了便挑几样中意的买上，以备到时候使用。

初冬的天气到底不同于春日，西北风吹来，干冷干冷，手上干燥，脸上也被风吹得生疼，冬天的乡下尽显萧条，树叶随风狂坠，树枝干枯，每棵树都瘦身成功，如同一个个憔悴孤单的人，卷心菜，大白菜还长在地里，仅存着零星绿色，点缀着荒芜的旷野。送寒衣的还是原班人马，堂哥祀了土神，堂姐开始说叨：“您这辈子太辛苦了，孩子大了，条件好了，就不要惦记了，对自己好一点，愿您没病没灾一世平安。”在每个长辈坟前都如是说，细想起来，大伯、父亲、小叔的性格如出一辙，这话对谁都适用，也许祖上就是如此勤俭持家的家风吧。堂姐心地善良，寒衣准备得扎实，拿得满满当当，对哪位亲人都惦记，倒让我汗颜不已，便学着堂姐样子，也去逐一祭奠，恰巧有风吹过，浓烟调转了方向，扑了过来，于是盘旋良久的眼泪立刻流下来，飞起的灰烬也落满头发和衣襟。

我们返回时，遇到来来往往的人，母亲和堂姐大多认识，一声声问候便暖了心田，村子不大，鸡犬之声相闻，邻里和睦相处，彼此照顾，母亲去乡下小住几日，要收到邻居们送来的好多蔬菜和水果。

年轻时，我曾经对父亲有着很深的误会，一度认为父亲很严厉，冷漠，不近人情，这种印象从我记事起一直延续到结婚后。不夸张的说，如果谁说一声，父亲来了。哪怕我在梦中，都会“霍”地一下坐起，拿起一本书假装看，这种畏惧心理一直到我婚后几年才慢慢消褪，如果不是自己成为母亲，如果不是孩子和父母之间的互动，这种误解真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