毙 马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14:04 阅读(0)
毙 马
文何建华
四十多年了,只要一看见绿油油的麦浪,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组清晰的画面:三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广阔的麦田里或悠然自得的啃青,或十分惬意地翻腾打滚儿,或肆无忌惮地追逐嬉戏,或在人们的惊扰中飞奔……,突然间,随着“砰、砰、砰”的三声枪响,三匹马相继倒下。
这组真实的场景,定格在1976年春末,地点是故乡的田野。
1975年8月,一连多日的强降雨,豫西南地区未提前泄洪的三座水库溃坝,滔天洪水奔东而去,千年不遇的特大水灾袭击了广袤的大地,家乡被裹挟其中。全村200多户人家,房屋悉数倒塌,除躲到河堤上或藏身于提前搭起的架子上的人员外,其他男女老幼被军队开来的大木船,转移到地势较高的外村。长势喜人的秋作物全部绝收,大小牲畜死亡无数,电线上挂满了杂草。
当年秋末冬初,在上级分配的各类救灾物资中,有一台“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三部手扶三轮,还有来自内蒙古草原的三匹枣红马。
全村共三个生产队,“东方红”归大队统管,“小手扶”每个生产队一部,吃穿用物品按人头分配,到分马时却犯了难。有人说,内蒙古草原的马,别看个头儿不小,其实管看不管用,让它拉犁拉耙,门儿都没有,喂着它也是白毁草料。有人说,牵到漯河牛行街卖成钱,也许还能救个现急。有人出主意,一个大冬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它们到空地里学拉犁,说不定明年开春就能干活儿。这时,有一高人慢腾腾地发话了:“啥都甭说,放他们啃青去,先省点草料,到了春天再逮回来不迟”。此言一出,应者如流。于是,缰绳往脖子上一挽,大手往屁股上一拍,三匹溜光高大的枣红马到广阔天地里自由去了。
一冬无话。人在临时窝棚里度日,马在旷野里潇洒。人省心省力,马省草省料,而且高度自治,悠哉游哉。整整一个冬季,没人问马一声,方圆近百平方公里,十来个村庄,加之黄泛区农场九分场的万亩麦田,全成了马的乐园。风霜雨雪,它们扛了,嫩绿的麦苗,比大草原上还食物丰盛。至来年初春,人与马,马与马,马与麦田,皆相安无事。
随着气候回暖,小麦返青,马们便逐渐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甚至是众矢之的。邻近各村以及黄泛区农场的各种意见,陆陆续续汇总而来。特别是小麦起莛后,难听话一浪高过一浪。其实,自己的村庄同样也是受害者。马不停蹄,居无定所,今天在这里狂奔,明天不知又跑到哪块地去。啃到肚子里的麦苗不说,三匹马同时打滚儿嬉戏一场,一大片麦子即没了收成。刚开始,大家不以为然,反正是大集体,挨不住谁谁不心疼。时间一久,加上各方的压力,不把马逮回来真的不行。
于是,管事的研究后,命我为逮马队的头儿,二十多个青壮劳力开始逮马。由撵马、套马到放食料、挖陷沟诱马,时间过了十多天,皆无济于事,人累得够呛,马照样毁青。尤其是请邻村当过骑兵的姓陈的退伍兵,骑着生产队的小白马套马,几次人仰马翻,差点弄出人命。时间一天逼紧一天,周围的谩骂声一阵强似一阵。万般无奈中,有人出了个聪明的点子:打死它,吃马肉,也比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毁庄稼好得多。毕竟是大灾刚过,粮食还是灾民的命根子啊!
然而,三个庞然大物,打死它们难度也不小。况且,这种杀生坏良心的事,谁愿意去干呢?上级分配的救灾马,本来是让它帮助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打死了,会不会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