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小尼姑

               文程德玉

 

 

     1947年，我在高邮育堂小学读二年级。班上有个叫马学林的同学是尼姑。她患重病时其母为伊许愿，病愈后还愿剃发为尼。由于她身份特殊，光头，衣履与众不同，全校师生员工都认识她，除了任课老师和同班同学，其他人背后都称她小尼姑。

      时年她十岁，比我大四岁，对我帮助照顾有加。

      她长得很俊美，高鼻梁、小嘴巴，腮帮下有两个对称的小酒窝，笑起来很生动，善良的眼睛闪烁着智慧。她既聪明又用功，当时毛笔字已练得很像样子了，学习成绩全班第一名。老师都很喜欢她，我们也爱和她玩。她玩的时间比我们少。尼姑庵在城外，离学校有三里路程。她早打坐、晚诵经，余暇帮师傅做杂事。可是学林从不叫苦。

      有次课间，在洗手间里，李春香叫她和我们把衣服、鞋子换了穿穿看，她同意了，麻利地脱下衣履，换上唐桂芳的花连衣裙和红皮鞋，双手拉起裙摆在原地转了几圈，酷似小蝴蝶扇动着翅膀翩翩起舞。我们先后穿了她的衣履，觉得新奇有趣。大家开心得忘乎所以，居然没听到上课铃声，忐忑不安地走进教室，结果都因上课迟到而被罚立壁角。

      一天下午，在国语课上，我感觉不爽，头昏脑涨，举手报告老师。她摸摸我的额头说：“发烧了，谁送你回家呢？”马学林主动请缨送我。进了门，母亲感激地说：“谢谢你，小师父。”她回应道：“您就叫我学林吧！我还没法号呢。”母亲侍候我，二哥招待学林茶和水果糖。她呷了几口茶，剥开一粒糖，转身要走，母亲递给她一沓法币，说给庵上做香火钱，嘱其交给师父，她点头答应，回敬母亲一个合十礼，虔诚念道：“阿弥陀佛”。二哥送了她一程。

      快放暑假了，李春香突发奇想，说：“假期里我们到尼姑庵去看看吧”！唐桂芳、李珺和我一致同意，把这个打算告诉学林。她欢迎我们去做香客，告知香客到庵里要烧香、拜佛，还要往功德箱里扔钱。我们都没什么钱。她说钱不在多少，丢个铜板也行。

      同学们约定暑假第二天下午出发。夏日的午后，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我们在树荫下踏歌前行 ，也不觉得太热。尼姑庵在泰山庙旁，和庙只有一墙之隔，僧尼毗邻。

      学林在山门外迎候我们。她指着两个石狮子问道：“你们知道它的寓意吗？”大家无语。她接着说：“人生苦短，修佛要像雄狮一样勇猛精进，不可偷懒”。我们进了山门，先在大香炉里各烧一炷香；然后学林领大伙到每尊佛像前挨个叩头，她提醒道：“磕头是神三鬼四人一个，给佛磕三个头”。最后，往功德箱里丢了小钱，算做完香客的“功课”。

    她带我们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休息。那儿几个“老”香客见我们来都走了。学林拎来一壶大麦茶，我们正喝着茶，她师父过来了。大家起立。师父示意叫坐下。她是住持。三十多岁，身材适中，衣履纤尘不染，气质儒雅，一脸慈祥。学林品学兼优与师父不无关系。她先问学林在校的表现，又问我们是否信佛。唐桂芳抢先道：“信，我只信佛，不出家，舍不得离开妈妈。”师父笑曰：“信佛不一定要出家，也可以不烧香、不拜佛，心向佛，向善就好。你们念书可以念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信佛也分不同层次，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她给我们讲了几个佛教小故事，其精髓是诚实、吃亏、让人是福。李春香说：“我们在这许个愿吧”！师父道：“别轻易许愿，许愿是向佛承诺付出，必须还愿！千万不可向佛乞求什么，那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