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墓碑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4 08:41 阅读(1)
父母的墓碑
文何建华
2012年清明节前，我们姐弟们恭恭敬敬地为父母立了一座墓碑。石材是懂行人挑选的，同乡庞田民书丹，雕刻艺人赵磊勒石，二弟请几位乡亲施工，一切都令人满意。只是事后有人说，这事办得有点小气，有点仓促，应该吹响器（唢呐班），唱大戏等等。后来又有亲戚传来话，说是不声不响立碑，后辈会出哑巴。经证实，属玩笑话，她的潜台词是，应叫亲戚们都去热闹热闹，或者封个小礼。殊不知，这是提前定的调，不显摆，不铺张，不让别人说闲话，因为这种事，在全村为数并不多。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墓碑刚立几个月，就遭遇了一场来自整个千万人大周口的平坟风暴。
这场平坟风暴，好像未经预热，便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似乎要把躺在地下的人刮飞，把地面上的人刮个地缝难钻。
一时间，来电话的，捎口信的，催促平坟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有驱车百里登门动员的。细想想，人家也是执行上面的指令，出于无奈，无可厚非。话又说回来，一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公务员，值得让人如此看重吗？甚至有时在不经意间，莫名地感到身价陡增了几倍。
一段时间的静观默察，或者叫做软抵硬抗，我终于为二弟亮出了底牌：坚决不动平坟第一锹，也决不当平坟钉子户。态度上，近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行动上，要有点河里尿泡，随大流。有时暗存侥幸心理，千把口人的小村，距县城百十里，距市区一百六七十里，鸡叫听四县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混过去呢！
然而，形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强大的政治、舆论攻势，使不少人有了“文革”的劲头，并有一批批平坟运动先进乡镇、先进村组和先进个人相继推出。千百年见不着县官、州官的偏僻家乡，已有多户人家昧着良心将自家的祖坟夷为平地。适此，告诉二弟，给二老的坟头瘦瘦身，一定要留个小土包。墓碑实在保不住，就靠到南边村小学的后墙上，碑座暂时不要动。二弟照做了，剩下来的是观看事态走向，期待着只是一阵风，或水过地皮干，更希望能够死灰复燃。
轰轰烈烈的平坟运动，豫东平原的周口大地上，200多万座坟头消失了，相当于新增了3万多亩耕地。后有消息说，新规划建设的公墓面积远远超过了土地增量。当年秋播后，惜土如金的乡亲们，让一座座坟茔处都长出了麦苗，多数坟头再难看到凸起的模样。平坟运动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一冬无话。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孝道文化早已渗入骨髓的乡下人，家家户户都要到祖茔地把先人请回家过团圆年。夕阳西下时分，伴着打冷枪式的爆竹声，人们肩扛铁锹，带上祭品来到各家坟地，举行庄严的祭奠仪式。胆小者，拢起一小堆土，胆大者干脆修成一小丘样，上香燃纸，口中念念有词，先请先人回家，再连声道歉，扒了您的楼，对不起……。
整整一个春节，星罗棋布的小土堆，小土丘，没人过问。史无前例的平坟运动，会不会出现反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老百姓期盼着，只要这些小土堆、小土丘不被平掉，待清明节来临，谁家都会把它放大数倍。
果不其然。清明节前，我家二弟也和千千万万的勤快人一样，不再探雷似的小心翼翼，而是甩开膀子，挥动大锹，把双亲的坟头修复成原貌。周口大地200多万个坟头，大体也都是在这个时段重新长胖长高的，而且顺风顺水，没有来自各方面的半点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