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色（一）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3 23:31 阅读(0)
行色（一）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早晨在食堂用餐，一桌同事猜我是不是一路走过来上班的。
据说，之前还有人因此打赌，他们不相信这样一个漫长曲折的路途和庸长乏味的数据会在略显拥挤和快节奏的城市每天发生。
现代人已经没有秘密，与社交平台相连的一些数据会暴露你的大部分行踪，就算自己不说不晒不去闲言碎语，别人也能大致探知你部分生活的底色。即便在国外也无妨，一位同学连续多天早晨在德国西南部的斯图加特晨跑，从骤然增加的步数可以判断最近他的状态，至少是一段尚且悠闲的日子，或者是为了臃肿的身材开始流汗了。
至于国内的朋友圈已成行色秀场和声色欢场。单单是微信运动和微信读书就藏不住什么秘密，我每天的“二微”排名基本都在最前面。那天早上，一桌的同事大概都能看到我本周的微信读书排行榜正处在第一位，而当天的微信步数个人标志性的背景也正占领着他们每个人的封面，已达一万二千步，总占别人封面可能是个讨嫌的事情。早晨八点多，刚过冬至正是天光初亮的光景，有经验的行者都明白这样的步数至少是十公里以上的量。
十公里，相当于一座城市阅读量的10万+，足够每天阅人无数、看尽城市风景，用脚步走遍我想经过的一些地方，临河小憩再把栏杆一一拍遍。如果每天行进路线大致不变，一些人和风景几乎都能固定下来，或被一再漠视而过，或变得不懂风情，如此那么一切状人状物的行色都失去了活力。我还不至于这样无聊，每天都尽可能看到不尽的风情呈现在每一天，视觉和嗅觉已像深进水泥和灰霾中的根系，一直扎向有水和养分的土壤深处，以尽其力，以竭其源。
每一天是新的，每一天的人和事都是新的，新的行色于我便有生命的平凡色彩和平淡意义。它们让平常的一天生出了新的枝桠，延展成了新鲜的叶子，在平静的风中摇曳生姿，使如约而至的又一天留下斑斓的图景。
冬日清晨六点的城市，是冷清的，灯火稀疏，行人影只。
一夜喧嚣后的残迹挂在眼见之中的各个角落。未安顿妥当的共享单车七零八落，定位在最后一个骑行者抛弃它们的地方。早起的私车欢畅地开出飞快的时速，把夜晚的孤寂和白天的拥堵甩给两旁黯然神伤的冬青树丛，那些冬青经年不变的颜色，更像一个虚幻的存在，仿佛它们是城市灰色建筑的一部分，而不像一种活着的生物。如果天地有灵，我估计它们一定幻想托生在广阔丰饶的土地上，尽情地长成它们想要的样子，而不是修剪成越来越规则却越来越孱弱的一幅样貌。
一辆早行的自行车飞快地超越而去，驶向灯火通明城市中心，那里的某个办公室四季如春，能够安顿一天的忙碌、虚无与疲惫。或许那也是一处无奈的选择，反正这么早的不得已，都写在一道匆匆的行色里。打卡、扫码、指纹、人脸识别，每一项个人记录都连接着一种你能够想象到的生活，责任、绩效、台账、清单，那些驳杂的生计构成了庞大而繁芜的城市。这是一个城市与乡村的最大区隔，乡村有自己酣畅淋漓的梦境，而城市已习惯无眠无休，一大片失眠者困扰在城市，这在乡村几乎不会存在。
七点，天光渐亮，幽长的桥下地道，渐渐多了稀疏的车辆和行人。
这样穿行闹市的地道，虚张声势地标着限高和警示，像埋伏在城市生活里的秘密通道。地道显然具有天然的私密特征，管理松懈的时段，它们很快会生长出一段令人眼花缭乱的活色生香，宛如一个快乐自由的集市。我相信，如果疏于监管这里最终会成为一处无所不有地下超市，花鸟虫鱼、瓜菜鸡鱼，这样任其疯长注定会堵塞通道，但却能打通一些渐渐淤塞的生活细脉，鲜活丰润得让人无法想象。隧道内壁有涂抹的痕迹，角落的便溺隐约可见，穿行其中，人的脚步在这样空阔的肚腹内竟能生出豪壮的足音，回声嘹亮地响彻在走过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