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红若柿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秋风渐凉，柿子的脸已泛红好一阵子了，渐次有零星的丹柿红软得成为孩子和鸟雀的美食。此刻，家乡的秋天正在被柿树围笼成的天地主宰，漫天遍野、遮天蔽日，满世界都是望不到头的柿林。绿的叶、黑的枝干、红的果实，由近及远在天际线连成一道绿色长廊，它们拥有数量最多的植株，多年来在家乡土地上顽强生长着繁衍着，生生不息，绵绵不绝。难怪骄傲的乡人曾自诩本地为“柿子之乡”。
九月柿红透皮。小柿的糖分已经饱满了季节的甜蜜，板柿个头大要略差一些，但也都到了最后的成熟期，牛心柿、珠柿像缭绕在树间的红云，以轻曼的姿态装点着秋天的色彩。甜蜜的日子终于来了，整个村子都弥漫着柿子溢出来的甜味，从最辽远的枝头一直飘进农家的锅灶和炕头。老人们手搭凉棚望天，嘴里开始念叨：是该摘柿的时候了。
柿树虽然分给了个人，但摘柿必须全村统一行动，早摘晚摘都得一齐摘已成为约定成俗的规矩，不然柿子脸上又不写字，瓜田李下谁家少了多了摘错了，讲不清还易费口舌。大人们把时间商定在了孩子不上学的日子，平日里上树摸鸟大人常黑着脸，下柿子时孩子上树是得到他们鼓励的。柿子不比别的果实，需要一颗一颗悉心摘下并保持完好，才可以进行进一步加工和储存，不然一旦伤了轻则影响品相，重则影响品质。大人们清楚摘柿子这活可是孩子们最能使上劲的时候，对顽皮的孩子讲话也比平时和颜悦色起来。
“天黑早点睡噢，天明一早下柿子就指望你们。”
爹把绳、梯、凳和钩搭扎好好放在车上，轻声催促我们早睡。娘把旧衣服翻腾出来，准备明天让大家换上。牛车的前后佯门都做了加固加高，竹蒫、揽蒫（应是竹子头cuo音，一种装土装物农具，可提可挑）、挑担一字摆开，像即将上阵的兵士。晚饭时娘用熟透的软柿做的柿子甜饼合胃口，我多吃了几个撑得当下睡不着，躺在被窝想明天爬树的样子。一年中，最喜欢出力的一项农事就在眼前，哥几个兴奋得也全无睡意，脚蹬着炕墙仿佛已踩在树枝乱颤的枝上开始凌波微步。世间的稀罕物多数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柿子也一样。农家孩子自幼上房上树灵敏得像只猴子，而最红最好最难摘的柿子往往都挂在树梢，只有孩子像猴子一样攀援腾挪才够得着。家里没有男孩子的夫妇此时常会互相埋怨，看你生不下个带把的让咱这老胳膊老腿还上树。
天亮，秋阳红得像柿子一样，把大片大片的柿树笼罩在金黄的光晕里，树下早已站满了等着收获的人们。开始吧，年龄大的人喊了一嗓子，几个心急的孩子就嗖嗖上了树。一会儿工夫，柿子浓烈的红色就由单个的红点聚成了大块的色团，成堆成堆的柿子以跃动而连绵的红色果实生动了略显清凉的早晨，劳动的场面更像是一场野外Party，有生活的美满，也秋天的丰足。地上飘浮着的柿叶，像秋天五彩斑斓的诗篇，成堆的柿子又像一簇簇火焰，热烈着霜染的土地。果实有毒。新鲜的果实弥漫着醉人的馨香，让人陶醉，大人们在这样好闻的气味中轻松地开着玩笑，孩子们大呼小叫寻找形状奇特的柿子，在这秋天的日子里柿子如粮食一样给人们带来同样的收获感受。收获值得任何毫不吝啬的赞美。
菊嫂家没了男人，自己又心疼孩子，结果从爬得老高的枝杈上摔了下来，正好落在海洋球一样的柿堆上得到了缓冲，她一点儿也没伤着，爬起来又上了树。菊嫂每年家里的零用钱里柿子占了一大头，她家的柿饼、厦柿都有不错的口碑。像菊嫂一样，各家柿子收回来，就得赶紧旋皮、晾晒、贮霜，刚旋掉皮的柿子鲜润得像婴儿的小脸，嫩得出水，甜中带蜜。柿皮整架整架地挂起来，红艳艳的铺天盖地，像过年时准备燃放的鞭炮辫子。本地柿子产品以柿饼为主，以霜多为贵，甜而不腻、绵软多肉，周身还裹着雪白的糖霜，有极好的保健功效，是止咳润肺、清凉祛火之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