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你成了谁

 

作者：竹杖芒鞋空间

当我想起一个人时，他的名字与面容倏地一起就从记忆中提取了出来，像是一页发黄的简历：张星，男，外号“卫星”，70后，曾任政府机关工作人员，最后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是贩药发了财，口头禅是“是药都能治病”……不过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然后再也没有关于“卫星”的任何消息，他像是一颗脱离轨道的星体不知所踪。

当一个人的兴奋感来袭时，没有什么可以挡得住那些记忆的枪口中密集射出的子弹，我明显被过去的不知从何方射出的一颗子弹击中了，这颗子弹飞了那么久，居然没有偏离靶子，准确地射中了我，我能够想象出扣动扳机的那个人，留在二十年前的狡黠的笑靥。这个人就是卫星，二十年多前的很多时间里，他总是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像一颗摆脱不开引力的附属星体。后来，不知怎么就突然失去了联系。有些事讲不清楚，每个人的朋友、同学中可能都有一些人在很长一段时间人间蒸发，变成飘浮的蒸汽，然后经过多年后突然再由水汽凝成一场大雨，清醒而又清晰地落在你面前。我一直坚信卫星就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只是我的气象预报模糊了时间。

与其像等楼上扔靴子一样等卫星的出现，不如自己主动人肉搜索它。我开始在相互认识的人中间打听，除了一个接听提示是空号的手机号码，居然一无所获，隐藏够深，也够阴的。微信圈中漫无边际地搜索张星这个二十年前的朋友，根本不抱任何幻想。输入名字的拼音，很快就列出一溜儿男男女女的昵称相同或相近的人，照片没有一张像他。我换成卫星的拼音和汉字，搜索结果更加丰盛，所有关于卫星定位的服务平台都摇头向我说它们不是我要找的那颗星。想到小时候我们一起上小学，高中时候总算分道扬镳，他上的中专却正好与我的高中在一条街上，等上了大学我想这下可以分开了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上了与我们大学隔街相望的一所政府人员进修的院校，而且也是本科！原来他中专毕业进了政府机关，经过一番公关得了一个进修的名额，就接着上学了，没办法，卫星是傍定我了。我忙碌着享受大学时光时，卫星却早已嗅到了药品市场巨大的商机，成了一名业余的职业药商，直观的效应是他比我富多了，好像钱特别容易赚，BP机，大哥大，都是他的标配，然后慢慢地卫星就脱离了我的轨迹，尽管觉得离得很近，却好像心和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一直到我大学毕业，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模模糊糊，听说他们家早已搬离村子，在家乡的城市买了房，买了车，在二十年前，有房有车，那不是一般的有钱，而是相当有钱。

为了尝试找一个人，我决定2到底，在微信添加新朋友栏中输入卫星已是空号的手机号碰运气，奇迹总在你准备放弃的时候出现！一个熟悉的男人头像从手机屏中跳进我的眼里，没错，是卫星，与二十多年前相比没有多少出入。要命的是昵称竟是“是药都能治病”，这话我是第一次从卫星那儿听的，当时就同他争得面红耳赤。假药也能治病？能治你吃试试！卫星气定神闲地讲，很多疗效惊人的药其实跟假药差不多，也能冶病，因为人的心病往往大于器官上的疾病，我给你的那些提高记忆力的药其实都是维生素制剂的变种，你不是也靠它们挺过了各种考试吗，你能说没用吗？我最烦有人愚弄我的智商，但却常常无可奈何卫星的善意恶作剧，谁让他从小就跟绕着我的卫星一样，我转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卫星的微信地区留的是“肯尼亚”，估计是瞎写的。我把卫星的头像放大，仔细端祥了老半天，确定没认错人后，果断地把他添加到通讯录，发送验证申请时，骂骂咧咧地写道：卫星，你死哪儿去了，我是火哥。火哥是卫星和另一个兄弟对我的尊称，世界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其中的含义，火哥即火星，火星有两颗卫星火卫一和火卫二，火星是我，我是老大，卫星是火卫一，另一个火卫二本名太土，叫杨栓柱，我们学代数刚讲完提取公因式那会，常常把他名字中的“木”统统提走，只叫他“易全主”，后来因为经常跟我们混，就变成了“火卫二”。我正在想着当年的火卫一和火卫二时，“是药都能治病”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接着就有一段语音：“老大，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正在东非看动物大迁徙。”“你小子还记得我，为富不仁！”“哥，我下一步就到你们空港拓展业务，这一次不走了，与你在一起混，呵呵。”我还没来得及问更多情况，卫星发了一个再见的表情和一群角马的图片，估计是不是让东非湍急河流中的鳄鱼缠上了，而按他说的下一步估计他要得缠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