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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山乡间有这样一串不起眼的地名:北塂、西坡、林前、麻地、北柳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17:37 阅读(0)

 王成强

这些地名,与一个农民的宿命    
 
乳山乡间有这样一串不起眼的地名:北塂、西坡、林前、麻地、北柳河沟、南柳河沟、吕家汀、岚子塂、酸枣树、下河、南大河……
它们没有著之竹帛,没有名垂青史,在外人看来,仅仅是一些毫无意义联系的文字符号罢了。但在乡亲们看来,它们非但有意义联系,而且是他们生活中鲜活的内容。他们熟悉这些地名的程度,就像他们熟悉自己院里一件称手的农具,像熟悉他们的终年抚弄泥土的手掌。他们对待这些地名的热情,也像他们对待给自己耕地的一头牛,换钱的一头猪,或一台载重驱驰的拖拉机什么的。
如果一幢老房子,一棵古树,一口老井是村庄历史的具象,那么这些地名维系的,也是一个村庄的历史。
这个村庄的历史也会成为共和国乡土历史的一部分。
只不过这样的历史是在乡亲口耳相传中流布,以非物质的物质方式,既是形而下的也是形而上的。
土地以自然物质的状态裸裎天地间,代表它们的名字裸裎天地间,从太空去注视它,从历史去回忆它,从感情深处去挖掘它,它们又呈现出不同的面目:岁月积淀,历史纠结,新生死灭……
你会发现,这些无言的地名其实正是乡村的历史与哲学,是乡村野史的底本,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土俗俚语的范本,是乡村意象的底片。它们与乡村的炊烟一起氤氲,与树上的鸣蝉林间的小鸟,还有南大河的清流一样,成为表达乡土情结的专用词汇。
我的乡亲,在这些名下的土地上劳作生息,他们对这些地名再熟悉不过了。
譬如——
你家劳力哪去了?在南大河薅麦蒿。于是村里的瓦匠头准会在南大河的麦地里找到父亲索债,父亲只能苦笑着用一枝纸烟将他打发走了。
譬如——
到哪里给爹送饭呀?到下河。于是在青青春晨,农家的孩子准能把饭送到父亲劳作的地方。
譬如——
我犟撑着把酸枣树的地瓜种上了,连睡了三天三夜。这是在一九九三年的夏天,父亲对我说。在当年的秋天,他就溘然长逝。种地瓜的事发生在春天,在酸枣树。酸枣树留下了父亲最后的脚印,把人逝去的疏离与空白给填补了一下,总算还有点具象的意思。如今,每次从外地回家,路过那片叫“酸枣树”的土地,我都要停住望一会儿,希望在枝棘蔓草间,在玉米秸或葡萄架的剪影里能看见父亲躬身栽地瓜的身影。
可惜什么也没有。父亲的最终归宿只是一丘荒冢,在南山上。“秩秩斯干,幽幽南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南山非彼南山也,但二者既同名,也就成了儿女想念父亲的寄托。仰望南山,诗人慕其出尘之高,游子恋其烟云之深,而对我这个与父亲幽明永隔的儿子来说,南山与荒冢无异。
荒冢,像一个句号,长卧在父亲生命史的终结处。往前追溯,就是省略号所承载的无边的思念。
在这时,你不可避免地要与这些地名相遇。这些地名之由来可能没人深究,但把这些地名联结起来,其实正是父辈们的生命历程。如果把父亲的生命中与这些地名有关的内容去掉,父亲的生命历程也就化为乌有。因此,这些地名也就成了宿命的符号。父亲和他的农民兄弟的宿命,正是这些地名在似水流年的抛转中备份存盘。每念及此,心里便对这些不见经传的地名产生莫名的悸动……
父亲,究其一生,是一个与泥土打交道的乡间农民,虽然他年轻时曾闯过关东,在某个林场里当过会计,虽然他曾想行商坐贾,脱离本农而务末商。他在弃世前几年的某一天,曾对我叹息道:“我要是不从东北回来就好了,现在早就吃上退休金了……”终年与土为命的辛劳,终年累及身心的疲惫,常常使他产生远离土地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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