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了,汪塘也跟去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2 01:59 阅读(0)
母亲走了,汪塘也跟去了。
汪塘 · 母亲
时卫东
母亲裹着小脚,作为邻村近似地主家的大家闺秀,下嫁到时大荒。父亲从一个祖代单传的老宅子中走出来迎娶。那时,共产党领导全民簇人民抗日,父亲和两个舅舅先后走上了革命道路。
母亲在艰难困苦中,生下十一个孩子,养大成人七个。我最小,母亲生我时,正逢新中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大姐出嫁随军两年后回来,惊奇发现多了个弟弟。
母亲用完最后一口奶,就用门口汪塘的水,养育我们全家。我记事时的稀饭,都像那汪塘雨后的浑浊泥水,照出人影。我们村流传多年的民谣,小时候做作文,也经常写到:
“时大庄,时大庄,
十年就有九年荒。
夏天一片冒白碱,
秋天一片水汪汪。”
我还记得为全家挖吃野菜或上树采摘榆树叶子充饥。
我们家门口的汪塘,似乎为母亲准备的。形状像水瓢,也似一个面朝下的孕妇。地平面下最深处有三个成人那么深,汪塘的直径约二十米左右,周围的地平面,栽着各种各样的树,坡下是芦苇、杂草。水平面下正常是一人多深。
那时,大多数人家都有一个简单的院子,宅基高于四周,圈着一片湛蓝湛蓝的天,不时有白云飘过。院子门前右下面是小菜园地,左下面是良田。母亲不辞辛劳,培育菜园春色。
院子门口有条小路,依着菜园,通向下面的汪塘,然后踅向东边村里小学,走向世界。
夏季,是母亲喜欢的季节。奶奶去世后,她从封建礼教逆来顺受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不管白天夜晚,母亲会和邻居一起带我到汪塘边的树下乘凉。
刚上学时,老师教我们歌:鱼离不开水,瓜离不开秧,小孩离不开他的爹和娘……唱给母亲听。母亲很开心,那笑容成我记忆中永恒的经典。
到梅雨季节,老家也如歌谣里唱的那样,一片水汪汪。平时水缸上都放上盖子。如果连下几天雨,挑来汪塘的水浑浊,母亲就用明矾让缸水沉淀。
夏天,汪塘水经常满到附近田里的排水沟,我们经常等水快干时刹坝摸鱼。
大热天,农村装不起空调,一家人都会在前屋吃饭,前后门开着凉快。母亲面向外坐着,有人从门口路过。她看到是去汪塘钓黄鳝的,担心踩坏芦苇,就出来不惜吵架,也要撵走他们。这个汪塘是属于她和她的孩子。
每当我看到,一年又一年的菜园子,生长着绿油油的青菜,母亲的头发也开始一片一片灰白下来,腰也一天一天地下沉。
初、高中时,我学着母亲担水,力气小,走路也向母亲那样摇晃。桶里的水不断飞溅出去,母亲担心我把睾丸累下来。就站在汪塘边监督我挑少点。
在我参加高考复读时,经常遇到周末下雨。母亲一个人,年岁已大,就把上衣敞开,坐在前屋,一边用芭蕉扇扇风,一边等着我穿过雨裆回来。如果雨下个不停,她会扇一下身子,扇一下雨。当我从她扇开的雨裆回来时,母亲会高兴地笑。对于她来说,每个周末见到我回来,她感觉都是节日。即使再下像瓢泼一样的大雨,她心里都是晴天。
每次看到母亲那干瘪的乳房在芭蕉扇下晃动时,我都感觉母亲真得老了。在崇尚英雄的年代,四个姐姐先后嫁了军人。二个哥哥相继结婚,去单门立户过日子时,她却说:还有一个宝贝儿子没带成人,她不敢老。
母亲每天腰弯的姿势,似乎为着子女需要,时刻准备着要端起那片很小很小的汪塘。
大哥亦商亦农,在粮站工作。我就把父亲给我顶职的机会,让给小哥。对于父母而言,很赞赏我的做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万一考不上学校,母亲也怕对我有亏欠,就百倍呵护。那时,农村人不读书,只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只要我第三年复读还不考上大学,母亲就要拼了老命,也要把我扛进大学,甚至坦言要把我扛进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