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伏的天很长，估摸着后晌起码都有七点了

那年那夜

 

中伏的天很长，估摸着后晌起码都有七点了，可太阳还是那么残火，蓝蓝的天上没有一点云。地里跟火着了似的，玉米长的贼快，前几天间苗才有脚踝高，浇了一水，地跟锄完就长到人腿肚子上。这几天生产队集中全队劳力上玉米，从县城中学及几家协作单位拉来的人粪尿提前在崖下 跟土派好。所有男劳力把返熟的土粪用架子车拉到麦茬玉米地里，妇女们一铁锹一铁锹把倒成一堆一堆的土粪施在—窝—窝的玉米根上，半劳力的十四五的男女学生娃两人一组在掀架子车拔粪耙。几十亩地都是人，也多半下午，没有一点风，整个地里都是热浪烘烘。

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草帽底下的脸都彤红。脸上的汗水用手一抹，用毛巾一沾，但架子车该拉还拉，玉米该上还上，手不闲活不停。人们衣服上的汗水都能拧下，毛巾也被汗水浸的湿漉漉，人们再也没有前半晌大声说话声和打情骂俏的声音。炎热的太阳下光听见拉架子车的声音和妇女们上玉米的沙沙声。

 

生产队长用草帽搦了搦凉，风也是热风， 他把草帽举在额头上望了望西边的天，估摸着也快黑了，他知道女人家屋里活多，做饭喂猪奶娃，杂七杂八一摊子事，他大声招呼着让妇女先收工回家。地里妇女们—阵骚动，急急忙忙从地里出来扛着家具，回去的路上胳膊夹着下午休息时拾掇的柴火，或挎着装满猪草的草笼，都急三伙四一溜风，也不搭伙也不说话脚底下麻利地往家赶。引娣走到掀车子的大儿子跟前，娃去年小学六年级毕业，也不上学了，学校让等待通知，复课闹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娃也年龄不小了，十五岁，可娃身子单薄，个头又低，只能在队上挣三分五厘工，看看庄稼，轰轰鸟。这几天也在地里给大人掀车子，彤红脸上的汗水一道一道往下流：“这楞娃，脸上汗不敢用劲擦，沾一下就能行了，把脸皮越擦越薄，越薄越疼。”她蹲下心疼地用她的毛巾轻轻的把儿子脸上的汗水沾干。他爹戴着几年的发黑的草帽围着垫肩搭着拌绳气喘吁吁地拉了满满的一车子土粪过来，车帮扶着两个岁女子掀着车子，脸上淌着汗顾不得擦，衣服都湿透了。等他爹 拉着空架子车回返时引娣急忙走上前去， 解下了他爹脖子上的毛巾，拧干了汗水顺手想给沾沾脸上的汗，他爹嘿嘿望着她一笑，要过了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她用爱怜和忧伤的眼神看了看他爹，又望了望儿子，叮咛爷父俩回去时把地头她利用休息挪羊吃草时拾掇的柴禾和铁掀装在空架子车上捎回去。引娣急忙到了地边的渠里，牵着羊，拎着装着干活顺手掐的野灰灰菜和仁汉菜的蕃笼急忙向回走去。羊都是老羊了，她在前面牵着羊，羊看见路旁 的草东吃一口，西吃一口，看样子没有吃饱。她在前面牵着，羊抵着头，蹬着前腿，总想吃那口鲜草，就是不跟她走，羊扭着头她使劲拽着走。折腾的她出了一头水，折了根树枝，在羊后面抽了羊二下，羊在前面顺着路边疯跑，羊缰绳拉着她也跟着跑，跑的都出不来气，汗水也顾不上擦，折腾的她在前面拽着，在后面跟羊跑着，好不容易到了家。她觉得比干活还累，把羊拴在猪圈门上，用树枝轻轻的抽了羊二下，羊在一边叫唤一边怯生生地望着她，她觉得也解了气。

小儿子噗嗤一笑，她急忙拍了拍小儿子头顶，然后全家人左手摇晃着红宝书和手掌齐声地喊着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汇报完后在饭桌上他爹算吃算说以后作早请示晚5巨报都严肃点。—下午肚子也饥了，饭桌上光听见吃馍的咀嚼声和喝汤的吸噜声，饭很香，煎的剩饭，热的馍，全都吃完。她给俩儿子说“你爹拉了一天车子，你俩个赶紧到崖下马房井里抬二捅水，小心点，别让捅掉井里"俩儿子吊着脸，一个拿捅，一个拿棍满脸不高兴的出了门。

他仍在小饭桌前坐在小马扎登子上闭着眼睛，摇着大蒲扇，抽着旱烟。女儿在涮锅洗碗，收拾案板。后锅也把羊奶饨熟她舀了一碗放在桌子上："不太汤了，凉了膻气，麻利喝”“给你和娃们匀点吧”"我嫌膻气，喝你的，娃们长大还愁吃不上啥，再说你也干拉车子那么累的活" "你一天到晚忙完队上忙屋里，没見你歇过，看你瘦的，都有白头发了，跟我十几年，也太亏欠你了。”他用大蒲扇给坐在 对面给娃喂饭的引娣扇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