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望 - 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李可尧

 

秦老汉又跟他们杠上了。

他们是玛瑙河流域综合治理工程指挥部的人，夹着公文包的高个子男子是杨指挥，戴着眼镜的女士是刘主任，还有一个平头小伙子，叫阿斌。他们已不知来过多少次了，可每次来，秦老汉总是那句硬邦邦的话：

“不拆！说不拆就不拆！”毫无商量的余地。

拆什么？是寸土寸金的商业店铺？还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当然不是，是秦老汉建在玛瑙河边的一座小屋，面积仅有几平方米。站在玛瑙河畔，放眼望去，满眼都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秦老汉这间灰不溜秋的小屋，就像美女脸上的一块伤疤，看着就不舒服。本来，也没有人想拆掉它，伤疤又没长在别人身上，谁愿多管闲事？但这间小屋现在碍事了：玛瑙河排污管网的管道刚好要经过这里，所以必须拆掉。可是，秦老汉却坚决不同意，这该咋办？玛瑙河流域综合治理工程，是市里的一项民生工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其它地方都开挖安上管道了，只有秦老汉这里还是个肠梗阻。做群众工作急不得，更不能霸王硬上弓，否则就会惹出麻烦，这项工程本来就是为民办实事，惹出问题来就太不应该了。

 

见秦老汉态度这么坚决，杨指挥只得走上前去，小声跟他商量道：“这样好不好？我们多给你一些补偿，你说个数吧！”

没料到，秦老汉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了：“我不要钱，我不差钱。”秦老汉的儿子在市里开餐馆、办超市，他确实不差钱。

补偿又不要，拆又不肯拆，年轻人阿斌一听火了：“不拆是不？把推土机开过来，一铲子铲了算了！”

秦老汉一听火冒金星，硬着脖子说：“你敢！有本事你试试看……”边说边向阿斌冲过去。杨指挥赶忙一边拦住秦老汉一边批评阿斌：“阿斌！怎么能这样说话？”又回过头来哄秦老汉说，“大爷，你消消气，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年轻人不懂事。”

等秦老汉终于平静下来，杨指挥才又低声问：“大爷，你到底为何不愿拆呢？”

这回秦老汉一下子软塌下来了，看着满目疮痍的玛瑙河，长长叹了口气说：“要是拆了，鹭鸟飞回来后，我在哪里看护它们？”

大家一听，都默不做声了。

原来，秦老汉这间房子叫“鹭屋”，是他特意为鹭鸟修建的。

时间要倒回到三十多年前，那时这里还是一片肥沃的稻田，玛瑙河水清澈见底，两岸水草丰美，绿树成荫，白玉兰、枫树、杨柳一排一排的，尤其是那片高大的水杉树，更是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这里栖息着白鹭、灰鹭、苍鹭、牛背鹭等各种鹭鸟，它们把这里当作天堂，在这里休憩、觅食、繁衍后代。鹭鸟是种圣洁的飞禽，它们对环境的要求特别高，绝不会在受污染的水域生活；它们自己的姿态更是优美绝伦，光滑的羽毛，细长的腿，S型的脖子，无论是一群一群在天空飞翔，还是成双成对在水边觅食，或静静地立在水里休憩，都是一道很美的风景。这里人们与鹭鸟和谐相处，日久生情，他们已经把鹭鸟当作自己的亲人了。

可是，突然一天，秦老汉在稻田拔草时，发现一只白鹭趴在禾苗间一动不动，其它鹭鸟都在河边欢快地觅食，它却躲在这里干什么？秦老汉抱起白鹭一看，原来它的翅膀受伤了，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羽毛。秦老汉当时气愤极了：一定是被哪个造孽的用气枪打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受伤的白鹭抱回家，给它清洗血污，擦上消炎水，敷上云南白药，喂食鱼虾，像照料孩子一样精心照料它，直到半个月后白鹭痊愈了，才把它放回玛瑙河。不久，秦老汉又发现一只灰鹭被打伤了脖子。我发现受伤的鹭鸟就有两只了，被打死的鹭鸟又有多少呢？秦老汉越想越觉得问题很严重，到底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把这个作恶造孽的人揪出来！从此，秦老汉有事没事就在河边转悠，睁大眼睛滴溜溜四处搜寻。一天，果真让他抓住了两个，是到处瞎晃荡的年轻人，肩上都扛着枪。他们见了秦老汉，撒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秦老汉心想，跑了也好，跑了鹭鸟就安全了。可是，第二天，他又发现一只鹭鸟的腿受伤了。一定是昨天晚上干的！秦老汉判断，晚上，成群的鹭鸟栖息在树上，一枪放去，总有倒霉的鹭鸟会被打下来。可是，他家离这里有四五里远，晚上不便在这里守护啊，思来想去，秦老汉决定在自家田坎上建一座小屋。小屋建好后，他除了吃饭，白天在稻田劳作，晚上就住在小屋里，整天守护着鹭鸟。没事的时候，他就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边悠闲地看着鹭鸟们觅食、嬉戏。时间一久，那些通晓人性的鹭鸟也慢慢跟秦老汉熟悉了，经常飞到他身边来玩耍，秦老汉呢，就用准备好的食物奖赏它们。鹭鸟们都把小屋当成了自己的家，早出晚归，都要飞到小屋这里来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