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那个村子,走出了我的故乡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1 03:08 阅读(0)
走出了那个村子,走出了我的故乡
散文︱李学明:故乡的河
老家没有山,但有河。这是一条古老的河,它是禹疏九河之一。
河,距我的村子不过半里路,但小时候觉得很远,穿过一大片枣林,爬上河堤,还要踏一段很长的庄稼地,才能到水边。这河就是徒骇河,古时叫漯川。
河的水澄清澄清的,清的能看到河里的鱼。夏天里我常与村儿结伴来洗澡。祖父怕我溺水,常常在我屁股上抹上锅底灰,回家如不见了灰就得挨一顿教训。那时候哪管这一套,照洗不误。我们常常是奔下河堤,便扒光了衣服,离水面丈把远时便把衣服抛向空中,踢飞了鞋子,一个猛子扎下去就到了北岸。
河的南岸多是小树,最大的是一棵枣树。河的北岸,是一片很密的林子,林子漫过了堤岸,堤岸是北岸村上的街。晚上洗澡时,能清楚的听到北岸村上女人们的家长里短。三伏天里,北岸村里的女人等男人们在河里泡透了,回家钻进了蚊帐。她们也偷偷地结伴下河过把瘾。我们村上有个光棍,曾在那颗枣树上猫了好几天,想偷看河里的西洋景,结果被看青的民兵发现,想溜走,却一脚蹬空,从树上栽了下来。
河北岸村里有个盲人,只知道他姓相,村里人都管他叫“小瞎”。“小瞎”也将近四十岁了,然依旧孑然一人,孤苦伶仃,他能说好多部武侠评书。坠琴是他的绝活,那坠琴拉得能勾人的魂。夏天里,我常在房顶上乘凉,他的琴声若即若离的飘到南岸来,美妙极了。我常常在他那悠扬的琴声里,看着漫天的星星进入梦乡。
因为河水相隔,他很少到我们村来,我只听过他一次评书,他留着很长的指甲,小指的指甲足足有半寸长。他说唱时很是投入卖力,记得他肩上搭着一个白羊肚手巾,他口齿伶俐,喜怒叫骂,入木三分,场下静得鸦雀无声……
河向东半里多路有一个很缓的弯,村里的人叫“盐洼”。“盐洼”在我的记忆里从未干涸过,天再旱,洼里总是有水。村里人传说,这里是个鳖窝,说这里与东海通着,天旱时,它能把东海的水引来。还有村民说,天气晴好时,曾看见这个神物出来晒过盖,那盖比大锅背还要大。
一年大旱,河水只剩一尺来深,河里的鱼把水都弄浑了。鱼最多的河段是“赵家坟”,村里人都知道这地方很“紧”。常常有“鬼打墙”,人到这里只是转圈,就是走不出去。所以,生产队长特意派了两个胆大的社员,卷着席子睡在坟边,轮流着看护闸鱼的箔子,一晚上的功夫,箔子上竟堆了干查查的鲤鱼厚子。每家每户都分到好几条。母亲用大锅炖了很长时间,用大碗盛了一家人大饱口福。那种鱼的醇香,至今让人难以忘怀。
还有一年,将要秋收了,村支书接到上级通知说,黄河将要决堤,大水两天内就要来到。大家惊慌极了,整个村子像炸了锅似的,村支书和队长组织村里的民兵一边安抚村民一边连夜动员全村的男女老少,找来大车小车,背起大筐小篓,不分昼夜地在村子的周围打起了很高的土堰。然后把村里的老人孩子全部护送到徒骇河的北岸。在岸上搭起了一片片的帐篷。白天里,不断有飞机投下一袋袋的馒头,我只记得那馒头有一股很浓的发酵味,很好吃。
十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祖父拉着我和几个妹妹回到了村里。大水已经落下大半,那漫天的红霞像火烧一般,映红了土堰,映红了树林,映红了房屋,映红了整个村子,连贴着水面来往穿梭的千千万万只蜻蜓都是红的,这幅绝妙的图画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几十年后,我仿佛在白石老人的笔下又见到了那个黄昏。
我的村子距县城八里多路,到县城去,徒骇河岸是必经之路。我曾记得,第一次去县城,是拽着祖父的棉袍子大襟去赶年集。八里路在小时候是很长的路。县城里有座古塔,这是一座宋塔,它作为县城最高的建筑物,是县城的象征,外出的人回乡,看见塔尖了,心里就踏实了。路上,祖父一直念叨,看见塔就快到了,果真走了不长时间,就远远的看到了塔尖,又走了很长时间,走得浑身是汗,才到了县城。县城里有祖父的一个好朋友,他就住在古塔下面,我和祖父买完了花炮、蜡烛、纸花等年货,回到那里,他遂从外边用干荷叶包回了热腾腾的羊肉大葱包子招待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