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一抹残云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0 08:38 阅读(0)
暮色里的一抹残云
文图/王延林
幼年的几次经历,就像梦魇一样,在此后的六七十年中,不断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总也摆脱不了。那经历所留给我的阴影,就像晴朗的天空罩上一层乌云,原本纯净天真的心灵,多了些不该有的压抑和阴霾。
那年我大概只有三四岁。平时,母亲特别溺爱我,她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她不管去哪,也总爱带上我。
一天,我听母亲跟父亲商议,似乎要去看一个人。我生怕母亲不带我去,便跟在身后,紧拽着母亲的衣襟,寸步不离。
“你去就去吧,到那种地方去,还要带上一个孩子。”我听出父亲声音里的不高兴。
“人到了那个地步,去看一回儿少一回儿一一我快去快回一一”母亲向来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然而这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出去的。她一手领了我,朝父亲愧歉地看了眼,低声说了句:“我去去就来”。便急急地拉我出了家门。
母亲没有领我走大街,而是拐进对面的巷口。这条巷子叫仓官巷,虽不宽,却很深,有几个拐尺一样的直弯,只有很少几户人家。巷子中间的拐角处,有一座很小的关帝庙。据说,这个地方原本有一口井,曾有个女人投井而死。后来,住在邻近的人家,在夜半更深时听到墙外嘤嘤的哭泣声。也有人在月黑星稀时,见到过扭身侧坐在井台的披发女人,全身湿漉漉地,长发上还滴着水。为此,后来就在井口上边盖了这座关帝庙。所以,我平时最怕进这条巷子。这次尽管紧紧拉着母亲的大襟,走过拐角的关帝庙时,还是觉得后脊梁发凉,赶快紧走几步,唯恐落在母亲身后。
出了仓官巷,是一片荒凉的田野,向北通往北门瓮城的东马道,城墙根有一些无主的坟堆,向南是一大片桑园子,隔着残破低矮的园墙,看见枝杈橫斜的桑树下,也有些长满黄蒿的小坟包。母亲使劲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别乱看,这里边不干净”。
顺着碎石路往南,路过道东的体育场,走到最南头往东拐,路北有一个很陈旧的大门,木门上钉着茶碗口大的门钉,门上沒有铁锁,却横七竖八地钉着一些木条。门口两边蹲着两只高大的石狮子,母亲对我说,这里过去是府署,是青州最大的衙门。又朝西南方向指了指,说那条街上是县衙门。然而,我对什么衙门并不感兴趣,只注意到石狮子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以及红褐色的斑斑锈渍,锈渍上滴满了洁白的鸟粪。
看到老远的那座牌坊时,我依稀记起,母亲以前曾带我来过这里。
在穿越那座牌坊前,脚下已踏上了渐渐上坡的石板路大街。母亲弯腰背起我,大概怕我走累了,或许为了要加快赶路的速度。牌坊的架子是木头的,虽然高高大大,却破烂得很,一刮风,似乎听见“嘠吱嘠吱”的响声。檐子上的瓦片几乎掉光了,像老人脱光牙齿的牙床,牌坊的顶上长满了衰草,像老人头皮上稀疏的枯发。牌坊的立柱两边,用几根屋梁粗的斜柱支撑着,像是为了防止牌坊的随时倾倒。母亲背我从牌坊下走过时,我生怕牌坊会在这时倒塌,或是从上边掉下东西来,就牢牢地趴在母亲的后背上。这时,我从母亲乌黑的发髻上,闻到了淡淡的梳头油的香味。
走过牌坊,就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大街,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铺子,几乎跟我家门前的街道一样,只是在这里的空气中,闻到的不再是诱人的肉香味,芝麻锅饼味和糕点的香甜味。而是一阵阵的铁腥气和呛烟味,从好多家的铺子里,传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咕哒咕哒”的拉风箱声。从煅烧的炉膛里,呼呼地喷着火舌。我听说,这条长长的街道叫剪子巷,也叫北营街。我依稀记起,母亲以前曾带我从这条街走过,去过的那座偏僻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