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月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2 10:15 阅读(0)
那年中秋月
●吉怀康(四川)
真是,不觉日月如梭,斗转星移。掐指算来,竟已是差不多半个世纪前的事了。
那年月,刚离开校门,二十未冒头,就被死死困在深山老林中了。洒家出身贫寒,性格内向,不善送往迎来,又对现实处境心怀憎恶、怨愤,深陷痛苦迷惘之中不能自拔,但工友们并不觉得我“臭”,嫌我孤僻,我竟也有一群死党、铁哥们。
又是一个中秋夜,恍惚记得林场里发了月饼,有人买了白酒,大家都有些美滋滋、乐哈哈的喜庆味儿。难得啊!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大气候、大环境里。三两张小圆桌,上等红桦木、白桦木制造,都出自工友们勤劳灵巧的双手。桌上一碟切成小块的芝麻饼,一碟油炸的土豆片,几粒瓜子花生,一人一杯清茶。这就很够意思了。
工友们都来自通江县,著名的革命老区。那地儿,比起川西林区、康巴藏区,似乎也并不能好到哪里去。他们天生淳朴、忠厚、重情重义。他们或是同村,或有戚谊,佳节共聚,是很自然的事。但他们对我这个流落异乡的孤独的少年也怜爱有加,保护恨少,也很友好地邀请我同他们共度中秋。
场地就在金川县撒瓦足河边,满布着大块的鹅卵石,难得三尺平。小圆桌乃单腿,底座较宽。在这样高低不平的河滩里,无法连排,一群好友,都只能“隔席相陪”了。
山里晴朗的夜空,总是如水洗,若镜磨,纯净澄澈。河风习习,溪声阵阵,珠露飞花,身上有丝丝的凉意,颇有“暮云收尽溢清寒”的意境。
嫦娥虽为女神,但要攀爬川西高原的崇山峻岭,似乎也力有不逮,姗姗来迟。先是河对岸的山坡像打聚光灯一样,开始有了些许亮色,然后缓缓移动。清辉如玉液、如奶汁,成片的杉树、桦树、青杠林都沐浴在琼浆玉液之中,飒然起舞。随着光亮的蚕食鲸吞、巧取豪夺,势力范围不断扩大,突然,头顶一亮,众人皆齐刷刷举目东望,心灵为之一震。
啊!地远天高,乾坤朗朗,多么恢弘,多么皎洁,多么清明,多么璀璨。我该堆砌多少华词丽句才能描绘出此夜月色的美妙、美好呢?我实在江郎才尽、肠枯脑残了。
东边是一列雄伟的高山,月亮的光辉像一匹巨大的瀑布,一面斜矗的玻璃墙从高山顶上倾泻而下,斜劈而过。山阴里,一片幽暗,明暗对比非常强烈,传来孤鸟的三两声啼鸣。徘徊于东山之上的明月终于跨过了顶峰,悬于天际,傍于山顶。“山高月小”“月傍九霄多”的审美愉悦油然而生,难怪古人能够写出“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飞度玉门关”的雄浑、“明月净松林,千峰同一色”的纯净、“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静美。
那月光的粒子细细密密,清晰可辨,像光滑的丝绸上的交织点。应该是高空中水汽的原因吧,那些光斑又总是飞飞扬扬,闪闪烁烁,似漫天飞舞的银屑玉末,又似无数的小精灵在嬉戏玩耍,你马上会联想起青霄玉女、月里婵娟的形象来。她们在太空中旁若无人地降霜司寒闹着玩儿呢!
高山苍苍,月色茫茫,河水汤汤,山做屏风水弄琴。此时的良辰美景,勾起的却不是淋漓把盏,高歌狂笑,而是悲从中来,黯然神伤。如此夜晚,自然会谈起家乡、聊起家人来。然而群山如狱墙,要不是日升月降可以判明方向,你真找不着何为东、何为西、何为南、何为北,家在何方。“想得家人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所谓家国一体、六亲同运,我的亲人们也都在难中,“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看不见未来,看不到希望,那种深埋于内心的苦痛,不能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豪迈奔放,就一定会有“冲天地火雷霆怒,变色风云暴雨淫”的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于是有人哀叹:怎么不发生地震嘛,把地球都震下去,谁也别想活;有人呼唤战争:世界大战打起来就好了,我们都去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