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2 03:18 阅读(1)
三只手
文 杜平安
六七十年代,村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坐马车进城。有的去干正经事,有的专干歪门邪道。虽良莠不齐,但也各领“风骚”。
你说进城探望个老舅老姑呀,或看望城里念大学的儿子女儿呀,或采买乡下稀有的物品如西关老童家的腊牛肉、鼓楼德懋恭的水晶饼、西安饭庄的桂花稠酒、回坊街的牛骨髓八宝油茶什么的、用作给老爹老娘过寿或给孩子过“满月”呀,再就是给儿子订婚扯些时兴布料,购些衣物、首饰之类的物品呀,都是非进城不可、也是令人怀喜而体面的事儿呢。你看回来时,背着大包小包,走在村道上,赚得不少“注目礼”不说,自己也觉得高人一头,活得像个人样了。
而那些干歪门邪道的人,比如干“三只手”营生的,也堂而皇之地坐上马车,来往于西安城。他们去干嘛?不言自明:偷窃。那时,因生活所迫,干这类事的还大有人在。村里的周瑾、二狗算得上是盗窃中的“佼佼者”。
这里先说些不是题外的题外话。有人说,“贫贱者残忍,富贵者温柔”。这句话怎么说呢?姑且不论富贵者温柔与否,下面还有一句话,叫作“饥寒生盗贼”。“贫贱者”即“饥寒者”,那饥寒者成为盗贼,那盗贼不残忍吗?非也!这就给“贫贱者残忍”做了最好的注脚,也被实践所证明。比如,一个小偷偷了一个人的看病钱,这人七凑八凑,钱也就刚够给病人动手术,你这一偷就等于要了人家的命!又一个人刚卖了几百CC的血,得了几十块钱,够一家人买俩月的口粮,你给偷了,那他家的老爹老妈吃啥?嗷嗷待哺的小儿咋活?一时想不开卧了铁轨或跳了护城河,你说偷窃之人残忍不?曾有自诩为正人君子者替贫贱者鸣不平,但须知,为行了“残忍”之实的贫贱者开脱,也是不好的。但反过来说,要一味地怒怼之,恐怕也未必可取。谁喜欢贫贱?谁又使贫贱者成为贫贱者?去怒怼他们好了。要以偏概全,说贫贱者都残忍,那也未必可取。其实,“穷富”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必定两者充满着人性,无论是光辉还是阴暗,在面对穷富的时候,人非圣贤,都难以做出正确的选择,或有不同的表现——贫者,可“穷且俞坚”,可“贫穷气短”;富者,可“温柔以待”,可“为富不仁”。
兜住话头,原归正传。说“三只手”们坐马车进了城,专到人多拥挤的车站、商场、戏院、电影院这些地方去“凑热闹”。至于他们行窃的“技巧”不便赘述,那“行窃”过程当然也不便“回放”。好了,只知道他们进城行窃了,就足够。当然,有成功的,就有马失前蹄的。这不,不经意间,就能在火车站、解放路商场门前、端履门见到熟悉的面孔,且被人辱骂、群殴。就说这端履门吧,传说历来就是盗贼出没之地,素有“抬脚割掌”之说。那我的某个乡党因饥寒所迫入了“梁上君子”之列,成为“三只手”,到了这端履门会否想起那些祖师爷级的贯盗无所不能,就壮了贼胆;可恨自己学“艺”不精,被人捉住,又有何感想——难堪?羞愧?还是无所谓?不得而知。这时,我看一眼可怜又可憎的他们,便赶紧离开,一路在心里为他们祈祷、祝福。愿他们能起了回心转意之心,有了改邪归正之醒悟,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吧。
“三只手”的窘迫像至今难忘。就说那原有着教书先生尊贵身份的周瑾,入了这“行”后,再见到身材高大的他时,就是鲁迅笔下猥琐、落魄、无奈地颤着声儿辩解“……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的活脱脱的一个孔乙己再生。脸上挂着伤痕,圈着腰身,趔趄着步子,慢慢地不知要走向哪里去?——唉,不偷人都有贼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