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吃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2-01 07:46 阅读(0)
（请）你吃烟
洛 说
对男人来说，在人际交往中，发烟是一种好方式。在我老家，与陌生人相见，敬上一根纸烟，打开话匣子，便成了熟人。
烟是媒介，是纽带，更是桥梁。吸烟有害健康，但求人办事，替人说情，都免不了带上烟。“吃烟的哥儿们，你看山里人多么地善解人意，把咱吃烟的神气心态和那份迷恋与痴情都形韵兼备地说出来了......”荐读张宏运先生的《（请）你吃烟》，让我们从他那诙谐幽默的谈笑中感受烟文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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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吃烟。”这是山里人对到自己家里的客人说的第一句话。
“请”字是我揣摸他们的意思加上去的。他们从不说“请”啊“谢谢”啊之类的话，听我说城里人互相这样说表示文明礼貌有教养，他们啊呀呀地惊叫了，随即嘻哩哩嘎拉拉前仰后合地笑倒一大片。“不嫌麻烦呀？”女人们擦着泪花花说。“脱裤子放屁，多来的一套。”男人们不肖地驳斥说。“勾子上吊席片，横竖的文流（纹路）。”女人们撇起了嘴，嘲讽道。勾子是土话，指屁股。席指的是芦苇编的芦席，席片是烂朽的芦席破片，絮絮串串。想像一下吧，让那玩意儿吊在屁股上，要多恶心难看人有多恶心难看人。“那是踅磨地没话找话说，男人女人互相勾引哩。”男人们又眯起了眼睛坏笑道，逗惹起女人们一阵笑骂。
他们自然知道烟不是好东西，编了段顺口溜说“狗啃骨头人吃烟，驴啃树皮发罕闲。”把人吃烟和畜生们的无聊举动联在一起，俏皮里包藏着恶狠与憎恶。可是，“烟是过家么，两人坐一起不吃烟，那不太尴啦？”他们又这样解释着，表示理解。“过家”和“尴”是我音译的，也许古汉语里就是这么写的。山里人的土话很有来头，一不小心，他们的土话就成了雅，我们倒跌进了俗。这个“过家”和“干”的意思我明白，不知读者诸位听得懂？不过从一个“过家”和一个“尴”，读者们可以大概捉摸出这句话的意思，那是说，和客人一起吃烟，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玩耍着消磨时间，要不，多冷清尴尬啊？
见面请客人吃烟，还因烟这东西便宜啊，几毛成块钱就能买一包，一包二十根，你就随便吃吧，如同城里人见面给客人倒杯白开水。——山里人是从不轻易给人倒白开水的，那表示了清水寡淡，不友好。你可千万别随便向他们要白开水，那个一要啊，便是一大碗红糖白糖水，红艳艳的酽，甜滋滋的浓。隆重热烈了，还加荷包蛋哩，必须是双数，一般四到六颗，不把客人吓得连连惊叫，死活倒出去两三颗，不算实心招待人。
说请你“吃”烟，而不说“吸”烟或“抽”烟，一个“吃”字，活灵活现了聪明与风趣。“吸”“抽”只是简单的动作，“吃”却蕴含了咀嚼品尝。吃烟的哥儿们，你看山里人多么地善解人意，把咱吃烟的神气心态和那份迷恋与痴情都形韵兼备地说出来了。因此我提议，应该联合烟民们上书词典编纂委员会，为吃烟正名，把它堂堂正正地弄个单列条目，再将吸烟抽烟一律归到吃烟的项下，作为附录。好了，山里人对你说了“（请）你吃烟”了，你就看他怎么给你敬烟吧。
注意，我是说“敬”，而没说“递”，因为山里人是从不这样说的，谁若这样说了，轻则要遭山里人个无声的白眼，重则必挨一顿臭骂，“咋说话哩？你家大人从小没教你？少家失教的东西！”他便把烟敬上来了，右手三指轻捏了烟支的正中，左手五指蜷屈了，拱托着右手，如作揖似地，又像祭拜贡献，那脸啊眉啊眼啊唇啊，还有额头面颊上的每一条皱纹，都飞出了谦恭的笑，尊敬的笑，欢迎的笑，如山地树林里扑噜噜腾空而起的一群快活的小鸟，围绕了你上下翻旋，嘹亮鸣叫。那烟不是烟了，那是一轮辉光灿烂的太阳，那是一个要郑重托付给你的襁褓中的婴儿，那是一颗滚烫诚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