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看病

 

刘小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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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冬天回家，看到母亲脸上又黑又瘦，仿佛油炸过火的食品，整个身体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能吹跑。吃过晚饭，父亲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妈可能不行了，过年的时候你就把你妈的老房子修一下。”听了父亲绝望而又无奈的话语，我的心里波涛汹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顾不上擦眼泪，拉住母亲的手，哽咽着说：“不，我要带妈妈好好去看病，一定要治好。”其实在这几年我带母亲去市医院检查过几次，甚至去兰州、广元等地看过，都没有检查出她的病因，量体温正常，但是感觉她全身像火在燃烧，冬天的夜晚那么冷，我们盖两床被子，而且还开电热毯，她盖一个薄被子，脚还要伸到墙上凉一凉，看到母亲被病痛折磨着，我的内心倍受煎熬。

       

如果不是被病折磨，她一定还在田地中劳作。记忆中，母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那年我去师范上学了，父亲在新疆打工，国庆节回家，看见家里粮食堆积成山，村里人告诉我，当时全村人给我家打麦，打麦机足足工作了八、九个小时，收了六千多斤小麦，后来这些麦子全部卖了供我读书。我站在粮食堆旁边浮想联翩，很多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太阳炙烤着麦浪，只听见麦秆的节发出干裂的叫声，她眼皮上的汗顺势钻进眼睛里，手里的镰刀还在机械似的来回折腾。雨雾渐渐笼罩过来，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不一会，竹子一样的雨砸下来，她褪了色的衬衣被雨水贴在身上，雨水在她下巴嘀嗒嘀嗒，急急忙忙把麦捆起来，站在地里焦急地等待雨过天晴。一边走一边牵着骡子，雷好像在头顶爆破了，她还不时回头看看驮着麦捆的骡子，口里不住地对骡子喊：“滑哩，滑哩奥！”山道上洪水像猛兽撒野，她的鞋已经不听使唤 。想到这里百感交集，我不禁潸然泪下，又赶紧擦干，怕母亲看见。

      

去年，我抽调市局工作，打听到城里有一位医术高明的中医大夫，前去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听说去迟了就排不上队了。我带着母亲前去就诊，母亲跟在我身后，像一个乖乖的孩子，过马路我搀扶她胳膊像拿着一根柴。每次下班我快步跑回家，先给母亲煮药，再给母亲和孩子做饭，每每我把一大碗汤药送她面前，尽管气味难闻，看起来黑得像墨汁，她还是非常听话的一口气喝下去，看着让人好心疼。

  

病成这样，母亲还帮我们带孩子，每当孩子生病，她更加心急，孩子如果不及时好起来，她又重操旧业，拿出碗筷来立筷子“擦冲气”，是不是孩子碰上哪个死魂乱鬼了，这样做我不再责怪她，因为我最理解她。母亲没有文化，但是她却把孩子喂养得白白胖胖，乡里乡亲都在我面前夸她，说这么大年纪而且自己瘦成啥样子了还把孩子带得这么好，此时我心里像淤泥上盛开了一朵花儿，沉重而又向阳地绽放。

 

吃了二十多副中药，母亲慢慢感觉自己身体内不太烧了，我心里十分高兴。但是好景不长，今年夏天她突然又感觉身体烧得受不了，而且腿也疼得动不了，性情大变，特别容易暴躁，心像要从胸膛跳出来一样，觉都睡不着，瘦得更加厉害了，像一棵掰过玉米的枯玉米草。我不甘心，劝母亲去好的医院看看，母亲在我的劝说下还是跟我去看病了。她不想再看病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灰心，还有一个原因是怕花钱，时常说一点工资都让她看病用了，不过我说话她还是愿意听，就像小时候我听她的话一样。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发烧头痛，她半夜三更背着我往卫生院跑，她的脚步像压路机一样掷地有声，一路上用急切而柔绵的声音安慰我，不时把我从她那浑圆的肩膀上放下来摸摸我的头，她把平时对黑夜的害怕忘得一干二净。到医院一次一次求医生起来给我看病，就差给医生下跪了，所以那么苦的药我鼓起勇气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