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记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1 13:23 阅读(0)
老屋的记忆
文/蒋雄飞
天空中飘着丝丝细雨,老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笼罩在一片烟雨中,破败的墙皮被雨水冲刷过后,颜色更深更重,仿佛一个迟暮老人,不堪重负。因为无人居住,屋前屋后的竹木越发葱茏,大有向屋阶侵占之势。前坪里的桃树把花瓣都扔下了,留下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奶奶和我们曾经住过的老屋。此刻,她看到我的到来,应该是记得我的吧!要不,她怎么瞬间来了精神,在雨中用力挺了挺胸膛呢?她一定记起来了,记起了奶奶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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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长大,奶奶还没有很老。母亲生的五个女儿像麻雀一样,一天到晚就围在奶奶身边,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奶奶却把我们当宝一样宠。夏天的夜晚,我们坐在大门口歇凉,爷爷给我们讲《薛刚反唐》《罗通扫北》的故事,奶奶摇着蒲扇给我们扇风赶蚊子,如水的月光照在奶奶笑意盈盈的脸上,给她蒙上一层洁白温柔的面纱;冬天的晚上,我们在屋里烤火,奶奶给我们纳鞋底,做棉鞋,炉膛的火烧得旺旺的,映在奶奶脸上,那么红润有光泽。有时候,奶奶会变戏法一样,从屋里拿出好吃的来,或是烤得金黄的红薯干,或是雪白的烘糕,或是一个切成几瓣的苹果。这是城里姑姑们孝敬奶奶的,她自己舍不得吃,看着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脸上笑开了花。
我家的老屋,她是记得的,我打小就有肚子痛的毛病。医术不发达的时代,查不出病因,只能靠消炎治病。那一天晚上,奶奶背着我去赤脚医生家打针,借着点点星光,奶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我双手环着她的脖子,双脚随着她急急忙忙的脚步一甩一甩的,疼痛让我嘴里哼哼唧唧,奶奶轻声安慰着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料一脚踩在田里,扭伤了脚。奶奶忍着疼痛,一跛一跛继续前行。趴在她温暖的背上,闻着奶奶衣服的烟火味,听着她沉重的呼吸,我多么希望自己变轻,再轻一点,这条路变近,再近一点。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像是在给我们祖孙俩鼓劲加油。很多年以后,我还经常梦见奶奶背着我,走在那条小路上,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我说:“奶奶,让我下来走吧!”奶奶说:“我不累,再背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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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屋,她一定还记得的。那一年,母亲生妹妹的时候大出血,被城里亲戚用救护车接走了,留下嗷嗷待哺的妹妹给奶奶。奶奶抱着襁褓中的妹妹,清早出去,从村头到村尾,从我们村到邻村,轮流去有奶娃的家里讨奶喝。回到家里,我们已经饿得哇哇大哭,奶奶着急忙慌地喂我们、喂猪、喂鸡,还要担心生死未卜的母亲,忍不住躲在灶屋偷偷抹眼泪,我问奶奶怎么哭了,奶奶说是烟熏的。
我家的老屋,她一定记起了所有。随着父亲工作调动,我们像鸟儿一样飞走了,热闹的老屋一下子安静了,寂寞了。她一定记得,每一个寒暑假,奶奶在屋阶热切期盼我们归来的身影,也一定记得我们离开时奶奶眼角的泪水和落寞的背影。门前的葡萄树,一天天疯长,几年就爬满了葡萄架。我们也长大了,一个个工作、结婚、生子,回家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什么时候,奶奶的脸上爬满了皱纹,风霜染白了她的头发,岁月搅乱了她的记忆,直到毫不留情地把她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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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老屋,只有她一直忠实地陪伴着奶奶到最后一刻。此刻,她无声地向我展示着,墙上挂着的旧挂历,墙角摆着的老家具,柜子上奶奶的针线盒,太师椅旁边的拐杖,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唯独奶奶,却变成了墙上的一副画。墙角那只硕大的蜘蛛,被我开门的风惊动,赶紧躲到了别处,也不知道,谁是谁的不速之客。太阳悄悄出来了,阳光透过弯弯的檐角和破碎的瓦片,碎了一地。奶奶隔着镜框对我笑着,我和奶奶四目相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