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书不时髦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20:05 阅读(0)
我的情书不时髦
原创 枯守拙 说史话
学生时代他只写过一封情书。如果那可以称为情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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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她的时候，他刚上高中，住在学校背后面的一户农家。这家人最早也是住在地坑院，后来搬到上面，盖了砖瓦房，砌起了围墙，地坑院的几孔窑洞便用来出租。租金不贵，租户有人力车夫，菜贩，卖凉皮的，摆地摊的。早上他上学时，他们已经出门了，晚上他下自习回来，他们已经睡了。在一个院子里住了三年，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们竟然还是陌生人。
那个女孩却不同，他差不多每天都会见到她。不是上学的路上，就是放学的路上，中午没有碰到，晚上就会邂逅。她个子很高，很瘦，短发，刘海刚刚盖过前额。有一个矮一点的女孩和她形影不离。她们要么在他前面，要么在她后面，不远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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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在他前面时，她们走得快，他也跟得紧；她们走得慢，他也放慢脚步。她们走在他后面时，他总是匆匆逃走，一进门就关上大门，静静在靠在门上，听她们一路说笑从他耳旁走过去。她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她们总是在笑，每一句话都由无数欢乐的音符组成，好像人世间其他所有的情绪——悲伤、痛苦、愤懑、悔恨等等，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已经走远了，可笑声还在耳边回响。他不由沉醉。
他却不同。他觉得自己过得不如意。每个周日，他背着干粮，骑着自行车，从几十里外老家的窑洞前往这孔城里的窑洞时，内心总有一股悲壮的感觉。他记得初中的语文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吟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时老师也是一脸悲壮，一如现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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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十里路，最难熬的是前面的五六里。一路上，他总会碰见很多人，很多熟人，很多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很多和他一起读过书的同学。他们，有的已经成家，没有成家的已经独当一面，不能独当一面的正拜在某个手艺人的门下，学习某项生存技能。这个年纪还在靠父母供养、每个周末还伸手向父母要钱的，恐怕就只有他一个，他把手伸向父亲时，仿佛看到他那正在萎缩衰老的躯干又低下去了几分。他害怕跟这些人照面，害怕看他们脸上那种疲惫的自信。
他也不想和他们疏远。假期，他摘掉眼镜，在烈日下走进尘土飞扬的工地。他短暂地成为他们的一员。一袋一百斤的水泥，扛在肩上是那样沉重，压弯了他的背，可他知道它的价值还不到二十块钱。原来，自己连二十块钱的重量都承受不了。他个子高，可是并不灵灵巧，课堂上，他能把数字和逻辑理得头头是道，可到了这里，工长不经意间流露的鄙夷让他手忙脚乱。书本上得来的知识，让他在一袋水泥面前都找不到自信。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他们的队伍中间，他的肢体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阶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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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假期，他病了。整个假期都在医院度过。钱花了不少，开学时复查，仍然没有康复。“贫贱夫妻百事哀”，父母之间常常发生口角。开始是母亲口无遮拦，到后来父亲也情绪失控。父母之间的人身攻击并不是针对他，可一番激烈的交锋之后，矛盾的源头最终都精准地指向他。他含着泪水在他们的攻讦声中越走越远，一直走回那孔窑洞。
很多个晚上，他不开灯，在黑暗中静坐。他的心思比夜色还要阴沉。他做了最坏的设想，他想让自己就这样死去——现在看起来，当时自己是多么幼稚，命运之神不过随意开了一个玩笑，他却以为整个世界将轰然坍塌。年轻时，我们都把生活看得太严肃了，往往忽略了生活还有淳朴和厚道的一面。但那时候，他就是这样子。他的病会传染，他有意识地在回避整个世界，他不愿意向身边的朋友和同学多说一个字。偶尔看到那个女孩子走过，听到她们一如既往的笑声，他才觉得生活里原来还有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