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未来共斟酌 | 随笔

 

老字号的聚会，多以叙旧为主要话题。

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地，我和老朋友们在一起闲聊，多会感念过去生活的美好。一谈起当下，大家或多或少都会露出焦虑的神色，话题就开始颤抖、紊乱，最终不无例外地碎片到，带有虚伪色泽的鼓吹和恭维。很少有人谈及对明天的憧憬。真的因为我们已沾染了沉沉暮气，只能沮丧地短视，混吃等死了吗？我不想这样下结论。我的交际圈虽然相较低端，但平均年龄还不算老，和重要领导人的年龄相比，我们还很年轻，只是正能量不满血。

我的交际圈，大致可以分为三大版块：一块是中小企业主版，一块是文朋师友版，还有一块是亲友团。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局限于我自身的情状，我身在其中的圈子，从社会地位、文化素养和财富拥有来看，层次都不是太高——我们的眼睛还在拔高往上看，能看到很多高端大气上档次，令我们羡慕不已的圈子。然而，在我们叙旧的时候，我经常觉得大家不够客观和冷静。尤其是听到有人说，现在还不如过去的话，感觉特别刺激我。

流行的大道真理，我懒得多说。单从大家现在的拥有，实现的梦想来看，都是今非昔比的。可为什么，你会觉得过去的岁月比现在好呢？许多年前，我们一起定义的幸福，明明就是，通过自我的努力和拼搏，争取成家立业。明显的标志就是，拥有一套房子，一部车子，一处可以从容镇定坐下来喝咖啡，摆龙门阵不受打扰的办公室。现在，面包和牛奶都有了，你却并不快乐，却深感不安，深感日子焦虑得无穷尽，对未来没有一点信心。

 

想起那句老话，人的第一欲望一旦满足，就会产生第二欲望。而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这也许正是人类进步的原始动力。问问大家是不是这个情况？无一人承认，都说自己是极易满足的人。只是随着占有财富的增加，感觉生活的秩序越来越乱，老规律越来越偶然。人人都好像处在无法自控的孤岛上。每天像喝了威士忌一样，只要还活着，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在日常的生活中，几乎动辄得咎。一不留神，就会遭到乱砍乱罚。你永远都搞不清，每天会新出炉多少规则，会新编织出多少张关系网，会蓬勃地生长出多少套路。你住房、开车、购物，带老人看病，送孩子上学，陪老婆逛街，都可能遭遇不测。甚至，你去饭馆吃饭会被讹诈得倾家荡产。上趟厕所会被偷拍，纠缠得精神崩溃。多说几句真话，会被警察请去“喝茶”。这世道变化太快，像量子纠缠一样，各个粒子的特性都已消解，整合成毫无头绪的系统。除开过往的生活，你无法找到类似。

老思维全在一夜间作废。逻辑学已失聪，你无法就已知推出未知。从前你只要奋斗了，就一定会有收获，苦后就能尝到甜。现在，你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地拼搏的结果，往往是一个坑。你要会看云识天气，要会通过面相，看出虚无缥缈的运气。你精心设定的规划，要看能不能与新政温柔地撞个满怀，还要懂得高人的情绪和脸色。神秘的命运女神，这位决定你一生悲喜的魔女，好像下凡当了电脑操作员。你的成败，属于她的随机设定。你当下的一切际遇，都掌握在她颐指气使的摆布间。谁还能快意地坐在火山口，激情洋溢地畅谈未来，安稳地枕着老中医送的按摩枕，做出悠然见南山的好梦。

不满现实，不信任现实，这还好理解。不满足于自身现状，还得退一步说。其实，你对现实所得的不安，源自你发现过，有些人装在口袋里的钱，睡在里面的房子，正开着的车，陪伴的美人，明天突然就会因为某个匪夷所思的原因，变成别人的了。而你过去的一切，都已经盖棺定论。你都可以很有把握地说，那就是我曾经的拥有。过去的成功是成功，过去的失败是失败。因为已经过去，凝固成型，无以更改，不管是悲是喜，回忆的沙漏都能轻易地过滤掉夹杂的不快，甚至是剧烈的疼痛。你总可以在今天的笑谈中，舒缓地承受下过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