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本家谱│家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7:10 阅读(0)
半本家谱│家事
父亲是个地道的穷人，一生没有见过十万元钱码在一起的场景。的确，父亲就是个穷人，但是父亲却有一件抵上家财万贯的“宝贝”，他精心地用红绸缎包裹着，恭恭敬敬地供在客厅中堂画上方，大年初一必焚香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沛国延世泽，白鹿振家声”。这是我打刚认识字开始，也就是七七年之后，记忆中每年春节大门上，仿佛贴得就是这幅对联。当然之前我也不认字，何况有十来年间不敢贴它。一直到十多岁以后，我方才知道父亲为何钟情这幅门对唻。
父亲这一辈亲兄妹五个，加上抱养一个婶娘和一个姑姑，他们有兄妹七个。其中六个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唯有父亲读到五年级上学期结束，碗口大字加起来认得一箩筐而已，现如今差不多都还给先生了。
别看识字不多，他的“样子”倒不止一箩筐呢。我刚上学那会儿，小伙伴们喜欢撕书和本子去叠纸飞机或掼宝（两张纸先各自直着对折后，交叉成十字状，再将十字的四角折角，最终折成四方型的纸牌）。课间或放学后，大家相互比试着，谁的飞机飞得高谁赢，飞得低的话，飞机就归对方。
同样，掼宝也是如此，几个人依次将宝（纸牌）往墙上一贴，宝顺着人离开的瞬间气流向外飘，谁的宝飘得远些落地后，谁先获得出牌权，即手握着纸牌弯着腰，紧靠着对方的纸牌朝地下一掼，一股气流将对方的牌掀翻后，对方的这张纸牌就归赢家，在这场“战斗”中，力气小的总处于下风。
我那时个小力亏，但是也有一颗爱玩的心，更想和大哥小弟们一比高低，但是通常吃亏的总是我。于是开始动起旧书本的主意，甚至有时还会撕几页新本子。被父亲发现后，“赏”了几牛鞭，腿上顿时鼓起了几道“蚯蚓”，再让你撕书撕书本，我把你手爪子给“剁”了，书是“先生”你敢撕？
再说吃东西吧。家里来客人了，小孩绝对不准许在酒桌前“溜达”，免得桌上少许的荤菜让客人为难。偶尔，父母亲带我们去亲戚家“扛锅铲”（意即跟随大人去亲戚家吃饭），绝不同意主人让我们坐桌子。哪怕在家吃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他时刻观察着哪个嘴在吧嗒，呵斥着像猪吃食一般。
四年级放寒假，有一天父亲从集上回来，带回墨汁、毛笔和几张大红纸。他将我喊到一边，笑眯眯地对我说：过年让你学着写春联。这两年吧写门对，我是左叮嘱又吩咐，他们还喜欢写“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或“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好点就写“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让他们写一副老门对，嘴皮都磨破了。看看大门上业已发白且已撕得不成句的对子，我明白父亲说的老门对是啥意思了。
父亲识字不多，出门在外遇到生人打招呼时，总喜欢文绉绉地问对方“府上哪里？尊姓大名？”,如果遇到是同姓之人，他总喜欢说：“难得难得，五百年前是一家啊”，“请问您辈分怎叙？”如恰逢同姓同宗，他定会高兴异常。哪怕是对方比自己年龄轻上不少，只要辈分比他大，他都会尊称对方，该叔则叔，是爷则爷，这一点丝毫不敢含糊。
如果遇到年龄相仿者，父亲则自嘲道：“同年叔侄（爹孙）赛弟兄啊”。如遇对方辈分小但年龄大，尤其是年龄悬殊的家门老者，父亲则改口称对方，左一个右一声“您老......”，丝毫不以长辈自居。他常说辈小岁大，都要尊重。诚如家谱有言：见老者，敬之，见幼者，爱之......
二零零三年，家族第四次修谱。那时我才三十多点，父亲多次和我说，我们是否要请一套家谱？而我呢，虽已成家，对家族事务却是事不关己，很多事都仰仗父亲而没当回事。
父亲请谱的理由是：我们这一支曾是村里家族中的大房。光绪三十三年（即一九零七年）第三次修谱时，家谱由曾祖父祖应执掌，曾祖母张氏不识字却能言善辩，后人常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