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贴│记忆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15:43 阅读(0)
拜年贴│记忆
在民间传说中,年是一个怪兽。我小的时候脑筋直拗,总是拐不过这个弯,这么热闹的年偏偏跑出来一个祸害人间的怪兽?。传说不可当真,但也是有鼻子有眼的。现在,让我再来捋一遍:远古的时候,这个叫年的怪兽专门在腊月三十漆黑的晚上出来捣乱,人们先是在火上烧竹子,用发出的爆裂声吓走它,然后再在门板上贴门神、挂桃符,以阻止它进家。这样还不行,三十晚上不许睡觉,小孩子实在瞌睡,大人必须在枕头下放上压岁钱才能驱邪避凶,免受伤害,平安度过此夜。当第二天早晨,发现我们原来都是好好的,我们终于度过了这个与神共舞的这一夜。于是,大家见面,以手合十,互致庆贺,互道平安。这就是春节习俗中放爆竹、贴春联、守岁、压岁钱和拜年的来历。
小时候,因为农村物质匮乏,过年盼的是新衣和吃食。老家有俗,大年初一不给出远门,必须在村里活动,也就是说,先给邻居们拜年。这个习俗也恰合了“远亲不如近邻”之说。但打小时起,初一拜年就令我头痛。因为三十晚上闹了大半夜,早上起不起来。年下大人是不许责骂孩子的,父亲屡次三番,好言相劝。母亲侧在一边手捧新衣以诱导,衣服上都缝了大大的口袋。新年新气象,而我起床后还是提不起精神。原来,经过年夜饭的一番毫无节制的饕餮之后,对第二天拜年讨得小糖、花生、瓜子之类失去诱惑,毫无食欲。正在磨蹭时,村里的小伙伴们陆续雀跃而来,于是,跟着一溜烟跑了。
我们村里有一条大路穿过,分路东和路西。路东是姓“任”的大户,路西是几家杂姓。拜年没有讲究,但父亲每回都有交代,宁落一村,不卯一户。见到大人们,要喊人家,要打招呼,不能没有礼貌。拜年对于小孩子来说,当然是人家越多越好,因为每一家都备了吃食。但有两户,我心有抵触,脚步迟疑。一户是“二革命”家,记得父亲当生产队长的时候,他处处捣乱。我亲眼所见,有一年因为年终分粮的事,还和父亲动过手脚,小小的我,心里记着这个“仇人”。另一户口叫“二胡子”,是个寡汉条子。有一次推牌九,我在一旁“钓虾子”,赢了,缠着他要钱,他居然视我为小孩子好欺,懒帐不“陪”钱,让我耿耿于怀,不可原谅。这两户我本来是不准备上门的,但想到临出门时父亲的叮嘱,我怕回家不好交代,也只好硬着头皮,混在小伙伴们中间。当我进门一声”拜年了”喊过之后,发现他们并像我想像的那样爱理不理的,他们对我笑得多开心啊,我甚至觉得递给我吃食要多一些呢。出门之后,我长出一口大气,我的心里也释怀了,过年就是好,我的“小人之见”已不值一提。
十七岁我就外出求学了。一年两假,暑假因为农忙,需要帮大人干活,晒得黑不溜秋,早晚捧本书在村道旁阅读,村里人都说我不像读书人,倒像个“打铁匠”。我也不介意,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远大的理想,我想我会走出这个穷僻的乡野。而寒假回家过年,觉得自己已是大人了,初一早晨再去拜年,讨得吃食,怪难为情的。但我仍然遵从父命,保持着拜年的“革命传统”,只是我不会再接受吃食,有时实在过意不去,只好推托中接受一支香烟,我居然慢慢学会了抽烟。又过几年回来,拜年时发现寡汉条子“二胡子”木门紧闭,也没有贴新春联。父亲说,春天的时候他就死了。从此,牛皮店生产队就少了一户人家。我突然心里一阵酸楚,想到他在世时情景,有时对我,对父亲做队长还是相当好的,就心生愧疚,当初因为牌桌上的事,不应该纠缠他,现在他不在了,我仿佛还欠他一个道歉。
毕业后,我来到寿州工作,当了个“中医郎中”。在乡人眼里很有出息的我,在单位,中专生的角色是非常尴尬的,我不能停歇,更不可懈怠。为奋力工作,有好多年我都没有回家过年。当我明白过来,突然发现,父母都老了。再回家过年,贴春联时发现,我家的大门怎么这样矮啊,这样窄啊,原来我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