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人生

  

我每天都走过一段很长的林荫小道。我很爱走，尤其是炎热的夏天，它却是浓荫长廊。

我站住，仰视树叶，翠绿，像绿宝石，高高在上。如果没有树叶，就没有树荫，就没有凉爽，夏天也就单调了。林荫道像条肠道，我是运行其中的一粒米，被岁月消化着。终有一天，我会消失在这条路上。于是又有一个人在上面替我往前走。如果没有浓荫，我不喜欢走这条路。我很崇爱那些高高在上的树叶。我一天天地往前走着，走着。树荫没有了，阳光很多，但不热，天也走到了立冬日。我穿了棉衣，戴了手套，往前走着。忽然，什么也不想了，盯着路边的草坪，发现一层黄色的树叶积压着干枯的草，像在掩埋草的尸体。我仰视高空，枝条光秃。死亡的树叶在地面哆嗦颤抖，等待粉身碎骨，化作尘埃或肥料。风把它吹到半空，它摇摆着，还是回到地面，一天天地消失。树叶，我的仰视宝石，我的俯视尘埃。一阵哭声传来，一位70多岁的老妇服毒自尽，她的亲人为她哭丧，尤其是她的女儿哭得亮，她在自家被丈夫踹了几脚，活在没有温活的桶里一样，老想跟娘身后走。不是我想象的。

一年后，传来她自尽的信。认识她的人都哀叹，那么俊的一个人，那么年轻！我很清醒：哀叹是哀叹者的，谁也挡不住纷纷飘落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