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的夜晚

  

文/李振华

 

 

学校放暑假了，长托班的宿舍里只剩下了小娜。

同宿舍的，在下午的时候就都走了。小娜看到：年龄小一点的，就由他们的妈妈或爸爸或妈妈爸爸一块接走了；比自己大的，通校车的，自己坐校车回家了。小娜一趟一趟地跟在他们身后，帮他们收拾东西，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房门，一遍一遍地跟他们说再见。到最后，就剩下了她自己。

 

小娜家的那个方向没有通校车，爸爸妈妈又在外省莳弄人参，得到下大雪地封冻的时候才能回来。家里倒是有个奶奶，还需要别人照顾她呢。岁数大了。小娜还有个姐姐，在县里上学，今天也放假了。长托班的孙姨联系了，说，明天才能来接小娜。她们同学今晚要聚餐。

 

小娜已经在长托班住了一年了。

 

小娜居住的村里原来有个教学点，后来撤并到了乡里。当时，可把小娜的爸爸妈妈愁坏了。原来学校在村里，即使爸妈不在身边，至少有个奶奶照看，奶奶再老再不能倚也是个大人呀。姊妹俩也可以做个伴，上学放学一起来回走。离家也近。三个人可以互相依靠。这教学点一撤，需要到离家三十多里的乡里读书，可就不方便了。村里很多人家把孩子放长托班。有寄宿在乡里的。条件好一点的，觉得到哪都是长托，县里教学又好，索性把孩子转县里上学去了。小娜的姐姐比小娜学习好，爸爸就把她姐姐转县里去了，也寄宿在长托班。

 

小娜清楚记得那天来乡里长托班的情景——大包小裹地拎上车，车里坐了很多人，有大人有小孩，还有自己的同学。坐在车里的小孩都很兴奋，这是要进城里了呀！一路上，吵吵闹闹，车厢里闹闹哄哄的。试不着，到了乡里。小娜和几个孩子下了车，车又开走了，奔县里去了。小娜没有和同村的孩子住一块，住在孙姨开的长托班里。（后来小娜才知道，孙姨家收费最低。）

 

去孙姨家要走一段街道。

 

街道真宽！小娜看见很高很高的楼（她以前也来过乡里，也看见过，但觉得没有今天的这么高），都耸进了天空，把街道都遮挡黑了；花花绿绿的招牌，大白天还亮着灯，一闪一闪的；有行道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小娜觉得它们长得真瘦真细真可怜，可比不上自己家后山上的那些树——都长得又高又大，都那么有气派；还有很多车，真吓人，冷不丁从身边嗖——一下就窜过去了，吓人一跳；还有好多人，都不认识。小娜紧紧攥着爸爸的手，都攥出汗了。小娜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手里牵着一只气球，是只熊猫，一上一上地窜——“妈——我想买……”“买什么买！一天就知道买买买，快走！”小女孩不高兴了，噘着嘴，被她妈妈拽得脚都离了地。小娜跟爸爸说：“你看那个小孩。”爸爸也拽着她走：“快走，一会就到了。”

 

小娜经常想起来乡里第一天的情景，就是因为看见那个小女孩噘嘴的样子——多大了，还耍娇，也不怕叫人笑话。而且那个小女孩现在还和小娜一个班级呢。就是现在也还娇里娇气的，每天上学放学还得需要爸爸妈妈开车接送，要不就会哭鼻子。小娜就看见过她因为爸爸来接晚了哭鼻子的样子。小娜就不用。

 

到了长托班，爸爸要走了，临走前，说了好多：要好好学习；走街道看着点车；钱要省着点花；别和同学打架；有事跟老师说；有事和孙姨说，长点眼神，帮孙姨收拾收拾卫生；小来小去的衣服自己洗；大礼拜回家帮奶奶干活，喂喂小鸡小鸭……说了老多了。小娜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嘀咕：他不欺负我，我会和他瞪眼珠子？哪次吃完饭不是我刷碗？小鸡小鸭，靠姐姐，早饿死了……爸爸，你话真多。最后，都走出了房门还嘱咐：“别光知道玩，像你姐姐一样，好好学。听话。”小娜就乐：自己就是好玩。然后就把小娜自己留在了长托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