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竹躺椅

 

陕西临潼：马小江

 

　　每次我回到老家，都免不了要在父母曾经住过的房子里看看。在那间房子的一个墙角里，一把竹躺椅折叠着靠在那儿。看到它，我就想起了已故多年的父亲，泪水常常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把竹躺椅是我在参加工作后第二年给父亲买的，当时，我尽管已走上了工作岗位，但是，一直拮据的家境老是没有新的起色。我在家里排行老三，还没有处对象，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正在跟师傅学艺，年龄也老大不小了，所以父亲从不向我提什么要求。夏季到来，每当看到别人家的长辈在躺椅上纳凉，我就有一种给父亲买把躺椅的冲动。

 

　　一九九八年七月，当时我还在西安市临潼区一所离家不远的初中工作，学校放暑假的那天中午，我取了上个月的工资，直奔街道的商店，在店员的介绍下，我花了七十五块钱给父亲买了一把质量上乘的竹躺椅。它的支架是用硬质木头做的，靠背是用竹子做成麻将形状，一块块串起来的，人坐靠在上面，背部舒适而且透气，用米黄色油漆刷了一层，美观，结实，耐用。

 

　　一路上，我心情很兴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没有经过父亲的同意为他买东西，当我骑着自行车驮着躺椅走到家门口时，心里倒忐忑起来。因为我知道父亲的脾气，一辈子争胜好强又志气的他，常常教育我们兄弟几个，把每一分钱都要花在该用的地方，要学会细水长流。我进了家门，喊了一声父亲，他步履蹒跚地迎了出来，看到躺椅，就问我：“这是给谁家捎的？”我说：“这是单位年终办福利发的，我就给你带回来了。”我知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为了让他高兴。我撑稳自行车，他扶着，我解开绳子，取下躺椅，放在平房的过道里，让父亲坐上去，看看满意不满意，父亲一脸的腼腆，坐了上去，很快从躺椅上又起来了，说：“感觉就像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我哈哈大笑，父亲也笑了。我说：“只要你满意就行，天热了，晚上就可以躺在上面在门口的大树下面纳凉了。”

 

　　在此后的日子里，每到黄昏时分，父亲在忙完了一天的农活之后，把大门口打扫干净，让我侄子帮他把躺椅搬到门口的大树下面打开撑好，擦洗干净，坐在上面，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悠然自得的享受着农村人苦中带甜的生活，思考着一天生活中的得与失，对子女未来的生活进行着美好的憧憬。

 

　　这把竹躺椅，父亲对它真是爱护有加，每次坐之前，都要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用完之后，又把它折叠起来，靠在墙角不易被人撞着的地方，一年，两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躺椅靠背上的竹片颜色渐渐变成了深棕色，就像一个经过日光沐浴，皮肤呈麦色的壮汉。这把竹躺椅，父亲通常从入夏开始，一直坐到深秋天气变凉，不用了，就折叠起来，外面包上一层塑料布，靠在房子里不显眼的墙角。

 

　　四年之后，劳累一生，辛苦一世的父亲不幸患上了不治之症，安葬那天，母亲对我说：“娃呀，你爸这辈子最爱的物件，可能就是你给他买的那把躺椅了，他说，每次坐在上面的时候，就觉得是一种享受，似乎感觉到了生活的幸福。”听到这话，我的眼泪簌簌落下，父亲这辈子没有享用过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一把在别人看来不屑一提的躺椅倒算个啥呀！我更是觉得羞愧难当，这辈子欠父亲的太多了。

 

　　我执意要把这把陪伴了父亲四年之久的躺椅埋进坟里，让它随父亲而去，母亲却坚持说：“算了，还是留下来做个念想吧！”我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