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友：怀念老屋

 老屋的修建有些年头了。当年爷爷给爸爸兄弟四人分家时，给了我爸妈两间厢房。大屋和正门留给了大伯二伯。大伯没子女，爷爷又让二伯家的堂哥过继过去。小叔成年后入赘到别人家，做了上门女婿，爷爷没有留下半间房子给小叔。我们这个大家庭说是四房组成，其实就剩二伯和我爸两房。爷爷奶奶健在时，大家还可以相安无事，相敬如宾；爷爷奶奶去世后，二婶就变着法子闹事，巴不得爸妈也离开这儿。起初，爸妈都让着二婶，不和她一般计较。同在一个屋檐下，难免生出一些摩擦，爸妈不想和二婶争执，影响到两家的关系。渐渐地，二婶越来越离谱，开始指桑骂槐，对我们家恶语相向，二伯也不加以制止。爸妈实在待不下去，商量着把厢房拆了，搬出去盖新房。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购买材料盖房子就是天大的事，需要多年的准备和积累。房子盖好了也会耗尽家里的积蓄，甚至欠下一屁股债！爸妈本来也不想折腾，攒点钱给我们姐弟读书上学。搬出去重新盖房子，等于告诉别人兄弟不和，妯娌争吵，让别人看笑话。然而，二婶的泼辣让妈妈一天也不想待下去。下定决心并不难，难的是准备盖房子的材料费用。太多的家庭因为没钱，不敢有盖房子的念头。就是有了这样的想法，也是积攒了多年为了给孩子娶媳妇。爸妈却不是这样的认识。他们一致认为和二婶住一块是精神折磨，不如搬出去好处多。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过不去的坎。

 为了早日住上新房子，爸妈起早贪黑地搬运建筑材料，小到一颗螺丝钉，大到打地基的石块水泥和沙石，所有的力气活都是爸妈包揽，没有雇佣一个小工帮忙。为了房子打地基，父母自己去采石场搬运石块，用自家的小车往家里运，每天都要跑好几个来回。遇到下雨天，双亲顾不上穿雨衣，冒雨拉运石块回家。抢盖地基，排水填土更是常有的事。为了自家建造房屋，父母甘心给那些年纪不大的瓦工打下手，忍受他们的吆喝，听从他们的驱使，干着跑腿打杂的粗活。父亲不时地给瓦工师傅递烟倒茶水，母亲早早地烧水做饭，害怕怠慢了那些师傅，影响房子的建造速度和质量！看着自家的房子一天天盖起来，双亲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干起活来更有劲了：搬石块，运泥浆，传木料，架梯子，送茶水，忙得不亦乐乎！

 毛坯房终于完工了，接下来就是粉刷墙壁，内外地面的整平。这些活交给瓦工师傅做，又要多出好多费用。爸妈为了省钱选择自己干，舍不得再请瓦工师傅粉刷。白天，父亲爬上梯子，母亲负责传递石灰和泥浆，累了就站在梯子上抽根烟；晚上，母亲点亮煤油灯搅拌泥浆，父亲借着微弱的灯光继续干活，直到难以再坚持下去，才不情愿地扶着梯子走下来。双亲一刻也不想耽误，他们夜以继日地劳作着，只盼着早些住上自己修建的房子。三间瓦房粉刷完了，父亲累倒了大病一场，母亲也消瘦了许多。

 搬进了新家，经济更困难了。为了偿还盖房子的材料费，爸妈卖掉了很大一部分粮食，以至于春节刚过，家里就没有多少口粮了。全家人起初早晚喝稀饭凑合三餐，后来三餐改为两餐，还要吃点杂粮和面汤。年少的我时常夜里被饿醒，哭喊着让妈妈做饭，从没想过整天劳累的双亲有多饿啊！母亲想着去亲戚家借点粮食接济一下，看到的除了冷眼，就是半冷不热的嘲讽。稻子刚刚泛黄，母亲就匆匆割回家碾成米，算是家里的口粮了。而我，除了抱怨，一点不关心双亲的苦楚，更甭提为他们分担忧愁了。

 当我还沉浸在家有新房的喜悦中，乡邻们都在悄悄地盖起二层楼房，购置现代家用电器，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和品味了。每当别人带有关心和嘲笑的口吻谈起我家的房子时，母亲总是低头不语，然后轻轻地离开。母亲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和用意，懒得搭理她们嚼舌头。母亲受不了这样的虚情假意，也不接受别人的假惺惺的关怀。这样的嘲笑也深深地刺伤了姐姐和我，更加坚定我们努力学习，跳出农门的决心！姐姐和我都向爸妈保证：一定会努力学习考取大学，替父母争口气！夜深人静了，别人家在闲聊拉家常时，我们家两姐弟都在挑灯夜战奔前程。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发奋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