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梅：幽兰芬芳

 妈妈总和我说，外公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最近又住院了。猛然想起，我好像已经很久没回家看外公了。周末抽空回老家，赶紧去看外公，一进门，见外公坐在沙发上，一向硬气朗朗的他，近几年越来越瘦了。才和外公说上几句话，一眼便看到客厅里十几盆春兰，大大小小的花盆，偌大的屋子，简陋的家具，唯有那几盆兰花最惹眼。外公说那些花都是我小舅养的，不知道是去哪弄来的。我很意外，小舅那么懒的人，连他自己都懒得好好打理，竟然有心思养起了兰花。一看到那些花我就想挑一盆占为己有，小舅没在家，外公准我随便挑，我便选了那盆最小的。我知道小舅也一定会随我挑的，但我还是愿意选择那盆最小的，把最好的留给外公和小舅，等到兰花盛开，满屋子花香四溢，想想都觉得美好！这是外婆去世后，家里第一次有“兰”。

 

 外婆的名字里有“兰”，得知外婆的名字，是从外公家客厅的墙上。从我记事起，那墙上就挂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摆满了好多亲戚的照片，里面还放着外婆的一张身份证，从这张身份证上我知道了外婆的名字叫赵兰芝。在我的记忆里，外婆总是脾气温和，做事不慌不忙，一大家子人，我最喜欢的就是外婆了。小学时候，每天放学都要从外婆家门口路过。每次路过，我总要看看外婆在干什么，不知不觉，这样的时光过了六年。

 小学毕业后，我去了镇上读书，那以后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可以去外婆家。再以后，高中、大学，读书的地方离家越来越远，我见到外婆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了。工作后，离家更远，回家也是一两天就走了，一次两次，偶尔去看外婆，冷不丁，总会听到外婆说什么东西又找不到了，家里的东西又被谁偷了。外婆这样说，家里准会吵架，都觉得外婆真是年纪大了健忘。后来说的次数多了，谁也不在意她说的了。跟她说没有谁偷家里的东西，可外婆总是不相信。外婆总是忘记这，忘记那的，炒菜忘了放盐，碗放哪了找不到……这些外婆几十年天天做的事情，她竟然经常做不好。生活里的那些点点滴滴，她就这样把它们给忘了。再后来，我见她，她竟然不知道我是谁，偶尔会想起来我是她外孙女。后来才知道，外婆得了阿尔茨海默症，那个最疼我的外婆，她就这样慢慢地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她把我母亲当做姐姐，把我的外公当成她的父亲。二舅因病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外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偶尔会说怎么好久没见二舅了。在她心里，她还记得那个让她心疼的二舅。

 2013年，我出差去衡水，刚到酒店一会，母亲打电话说外婆去世，那一刻，远在外地的我心痛至极，没能见到外婆最后一面，那次外出竟成了永远的诀别，从此我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外婆了。我的外婆，不知什么时候，她轻轻地走进了我小小的世界，我记得她的脸、记得她的笑、记得她忙碌的身影……可她竟悄悄地离开了我的世界。

 

 外婆走了，带着她的遗忘走了，有人说天堂里没有病痛，我希望如此，希望在那里没有阿尔茨海默症。外婆一开始的怀疑，一开始的健忘，那其实已经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早期的一些症状，可是我们并不知情。那时候亲人们谁都不知道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知识，仅仅知道这就是俗话说的老年痴呆症。谁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总想着慢慢就好了，可是遗忘就是这么的残忍，这么的悄无声息。那些如外婆一样的老人们，在他们的世界里，遗忘会慢慢地把那些珍贵的记忆漏掉，只剩下空白。外婆活着的时候，我不懂得如何去填补她记忆里的空白，她走了，那些空白留给我太多的遗憾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