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秋雨老戏楼

萧虎章

 

2020年中秋节，我在老家萧家坡。此日秋雨潇潇，有两三朋友来访，边酌边聊，不觉忽忽半日。傍晚雨歇，久坐思动，遂与朋友漫步于村中老戏楼下。

此刻虽然雨停，但天空仍彤云密布，混凝土铺就的戏楼广场上一片潮湿。淡淡的夜幕给周围景物披上一层灰纱。那座道光年间修建，迄今已近200年高寿的老戏楼，就象一尊被人遗弃而奄奄一息的怪兽，蹲伏在*这阴冷、潮湿的广场，迎接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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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中只见老戏楼顺着顶上砖脊如遭斧劈，分为前后两瓣。后檐坡顶及三面砖墙虽经日晒雨淋、岁月剝蚀、经磨厉劫、伤痕累累，却仍象一位铁骨铮铮的苍桑老者，一蓑烟雨任平生，坚实伟岸，挺然屹立在那里。

而前檐坡顶及两边翘角已完全坍塌，一些朽檩腐木如骷髅断肢，挂面状垂吊空中。残破的戏台上，杂树丛生。几株枸树与桐树象得势小人，互争地盘，竞相疯长，几与楼顶同高，不少鸟雀盘飞聒噪其中。戏台两边操琴司鼓奏乐之处，墙栏尽倾，砖石零落，乱草蓬蓬，宛若疯子头上头发，丑陋芜杂，骇人心目。

因楼顶塌落，楼脊残损，原於楼顶屋脊正中置放的袖珍式镂空砖阁以及两边对称排列的飞禽走兽、前檐翘角上悬挂的铁铸风铃，也不知所终。

正在逡巡游览之际，有位朋友透过杂树荒草，发现戏台深处墙上有一精妙浮雕被树枝遮挡，想去拍照，便手扒台沿，脚踩砖缝，跳上台去。看他用双手分开杂树乱枝，正在仰头顾盼间，却突然如见厉鬼，扭过头荒不择路跳下台来。大家见其气喘吁吁，面如土色，上前一问，原来是发现头顶斗拱上盘着一条彩花长蛇，昂首吐信，黑睛荧荧，向下望着他这不速之客，才把他吓得如此魂飞魄散。众人听了也是心头一紧，齐齐抬头向戏楼上看去，顺其所指细细寻望，却渺无所见。大家一时陷入在一种惊悚、惶惑和骇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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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插曲，随行的本村乡友却向大家讲了一段更加令人诧异的故事。

说是前些年也是一个秋天，地里苞谷长到一人多高，胡子都变黒了，老天爷下起了“淋雨”。这一天淅淅沥沥的淋雨裹着秋风，从早到晚下了个没停，半下午还停电了。住在老戏楼对面、戏楼广场东边的萧致存老人与周围大多数村民一样，每逢停电一黑就早早睡了。到了后半夜老汉感到内急，起来解手。看到窗棂上透一片亮光，以为是来电了，拉了一下床头开关，发现并没有电，便爬在窗口朝外看去。这一看不大要紧，却把老汉惊得一时灵魂出窍、张大嘴巴几乎喊出声来！

原来这萧致存老汉透过窗口看到外边世界一片漆黑，雨也还在滴滴溚溚下着没停，整个地球都象被扣在了一口黑锅底下。而在黑魆魆的天幕之下，不远处的老戏楼上却是灯火迷矇，帷幕赫然，人影绰绰，文武场面一应俱全，戏台中央似乎正有一旦一生吚吚呀呀唱着戏文。而戏台下却是夜雾沉沉，一片黝黑，空无一人。萧老汉用手在眼睛上一抹，定睛重新仔细看去，戏台上演员和剧务人员依稀是过去萧家坡剧团早已去世的几个熟人，所演剧情有些象《遊西湖》，远远望去，影影拉拉，不甚分辨得清。他折回头坐在炕沿，百思不得其解，便壮着胆子，摸索着找到雨伞，换了鞋走出门去想一看究竟。没料到，他将房子铁门门栓一拉，哐啷一声，人刚站在门外，戏台上便灯火全灭，方才看到的一切忽如突然蒸发、了无声息，窗棂上那点亮光也重归黑暗。他站在门外廊沿上，敛气屏声，凝目静静地望向远处的老戏楼，看到周边夜色仍象黑絲绒一样浓重，深灰色的天宇下，老戏楼上的残垣断壁及戏台上的树木的黑影仍然依旧，在那里动也不动的伫立着，显得忧郁而狰狞。直到很远地方传来几声不知名动物悲哀而令人心悸的嘶号声，他才重新折回房去……

这位乡友虽然讲得言之凿凿、绘声绘色，听者多数却将信将疑。甚至有人嘲笑说这就象前些年传说北京故宫雨夜出现慈禧太后身影一样，纯属好事者的杜撰瞎编。而我却由此想起1965年村里对老戏楼重新揭椽大修时的情景，以及大修后在老戏楼上首场演出的《遊西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