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这个世界】入围作品:娘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30 00:09 阅读(0)
【谈谈这个世界】入围作品:娘
荆淑敏
老家南三节地的高岗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榆树。树干两人合抱不拢,树下的坟茔地埋着我的曾祖父、祖父、父辈们。这里是我家的祖坟,离祖坟不远有一座新立起的坟,那里躺着的是我同父异母哥哥的娘。
哥哥的娘我也叫娘。是今年六月份刚去世的。我回老家去吊孝,娘脸上蒙着一块红布,哥说娘死的时辰不好,犯“里呼,”不让我看,我还是坚持看了娘最后一眼。
娘双目失明十几年的的眼睛没有闭上,嘴角是歪扭和抽搐的,双拳紧握,面带着愤怒和声讨,好像要诉说命运的多舛。她生命最后一刻,深深地长叹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我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生人,从懂事的时候起,便知道有一个哥哥,娘和哥哥住在离我家不远的西火车道西侧一个叫西富的村子里。父亲经常想把哥哥要回来送去上学,娘死活不肯的。有一年父亲去接哥哥,娘就把哥哥藏了起来。父亲在回家的路上,不慎掉入河里,差点送了命,他就和娘吵了起来,后来达成协议,只有年节可以回来。在过年或者过节时候,哥哥都要回来和堂兄弟一起上坟祭祖,完后接祖宗回家过年,尤其我大伯,总是在我哥哥磕头的时候叮嘱着“孩子,记住,这里是你的根”。
娘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只能从母亲的嘴里得知娘有过三个孩子,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哥哥一个,两个姐姐为何没有活下来,谁都不说。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偷听了婶娘们聊天,才知道我的姐姐们是怎么死的。再后来,我的婶娘们都进入耄耋之年,她们就毫不保留地和我讲起了娘和父亲人生的境遇。
娘小时候家里很穷,十一岁就做了我家的童养媳。十七岁和我父亲完婚,婚后娘先后生了我的大姐和二姐,还有我同父异母的哥哥,父亲和娘是两地生活的,父亲当年为逃避国民党兵役,十六岁就孤身一人去了大兴安岭林区。 招工参加工作。父亲从城里邮钱物,由奶奶统一长掌管分配,奶奶三十九岁守寡领着五个儿子过日子,严谨持家。奶奶在分配布匹的时候,往往少给娘两尺,少给二娘两尺,因为二娘个子矮,娘年龄小不懂事情。那个时候叫伙上,轮到娘做饭的日子, 两个姐姐就没人帮看着。有一天,娘做饭,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两个姐姐跑野地里玩耍。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霹雷闪电,吓坏了两个姐姐,回家后,大姐因惊吓得病抽搐高烧死去。二姐不久也很快没了。
父亲听到噩耗以后急忙赶回家,伤心和痛苦之时,作出一个一生都不原谅娘的决定 :离婚。父亲再也没有回头,娘也含着不舍和恨离开了这个家。娘和父亲离婚以后就带着哥哥远走他乡了。哥哥十九岁结婚以后就又回到我们大家族身边。大伯连连说:“就是,就是,你是咱家的根。”
我家和哥哥家住前后院,娘改嫁后偶尔来哥哥家小住。
娘认为,我母亲夺走了她生命中的爱,她经常在傍晚夕阳落山,农妇们撵鸡鸭上架的时候,嗓门要高出平时的几倍溜达出几句话:“天高难把太阳遮,喜鹊夺了凤凰窝。”她随手折一根柳条,使劲轰赶着,直到大芦花公鸡扑啦啦飞上土墙头。我母亲在打酱缸,这话也听见了,她扔下酱耙子进屋去了,双肩耸动起来。父亲出来把那个木头大门关上了。娘还不算完事,继续做着轰鸡鸭的动作,嘴里嘟囔着:“没良心的东西”。“上窝,上窝!”。父亲急了,他对着在地上走的猪崽儿喊了一声,“进圈,进圈!”随后拿起烧火棍捅了猪崽的屁股一下,小猪吱的一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