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月亮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23:07 阅读(0)
宋洁：当时的月亮
现在回想起三十年前的某个晚上，一切的情景都像是蒙着一层雾，只有那天上的月亮倒还是记的清，像个白色的大脸盘子。
晚上五点半过后，还是热，平房就像蒸笼似的但又不似蒸笼可以揭开盖，房里的人只好自己出来。梅子用凉水将院子冲几遍，第一遍冲下去水居然就马上沁入了地里，几乎不留痕，于是赶紧第二遍第三遍的接着冲。然后爸爸搬出小桌子和椅子，姥姥端上一盆面籽籽，一盘凉拌黄瓜，几锅摊馍馍，晚饭就开始了。
梅子问爸爸：可要去隔壁饭店给你拿瓶啤酒？爸爸用眼瞟了梅子妈一眼，快速点了点头。梅子边跑边暗暗偷笑，一定要给爸拿两瓶，这样明天的冰袋就指靠这两个啤酒瓶子了。
吃过饭，就像演戏换背景一样，碗盘收起来，黑白电视机摆出来了，凉床支起来了，蚊帐也挂好了。家里人陆陆续续洗完澡，点上蚊香，姥姥和梅子妈穿着圆领汗衫和大裤头就坐在蚊帐里打扇子。
也有邻居四处串门说话，有的还在端饭碗吃饭。老叶家的能端着碗走半条街，她靠着门一站，就用暗哑的声音冒出五个字：奶奶滴个熊......后面的内容无外乎是今天手气背，要么就是又和老叶狠斗了一架。她边讲边吃，耳朵上的大金耳坠子也跟着晃。过一会你又听到她在别家门口讲：奶奶滴个熊。有时候也会插上其他几句，比如：你家的腌辣子好下饭。或者你家红芋秆子斗丁个给我尝尝。
也有邻居搬梯子爬到楼顶上铺席子乘凉，所以梅子爸站在院子当中，这样四面八方，上面前面左面右面都能叙上几句。听到有人喊快开始啦，所有的声音都归零，一条街都是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
偶尔听到焦急的声音喊：怎么都是雪花点？快扶一下天线！梅子记得有一次突然停电，整条街的人先是叹气，然后就站在门口骂电工。到处都是明晃晃的手电筒，惊扰了狗们，狗也站在主人脚边汪汪大叫，倒仿佛以种种理由拖着不交电费的是电工似的。
二集电视剧放完，凉意也漫步而至，蒲扇一搭一搭的就成了催眠的节拍。梅子躺在凉床上，摸着妈粗壮的腿，倒是从未想过将来自己也会为人母，要为这世道粮米操心，她只是想着那两个啤酒瓶子入睡了。
到了白天的上午十一点，太阳愈发猖狂起来，竟叫人不敢看它。梅子躺在堂屋的水泥地上，眼看着吊扇，也觉得心头发闷。姥姥头顶着湿毛巾，一边轻哼一边喝着搪瓷缸子里的白糖水。
吃过午饭，梅子就拎着两个啤酒瓶子去换冰袋。柏油路被太阳舔软了，梅子每走一步都感觉凉鞋被拽一下。这条路平时有个戴安全帽拿旗子的，过一会就拿着个大喇叭喊：开山放炮啦，你们拜走啦！然后听见嗵嗵嗵三声响后，大家才继续前行。
大热天，他们也不出来放炮了。偶尔会有拉架子车的，看见梅子就喊：小学生，快上来，你坐那一头。然后车夫就坐在架子车的长把手上，只见他一压一踢腿，这个架子车就自己跑起来了。梅子到了岔路口的小卖部要下车，车夫就说：谢谢你啊，小学生。他用毛巾擦了一下汗，又推车走了起来。
又到了晚上五六点，好像今天更热了，梅子又去了隔壁小饭馆拿了两瓶啤酒，又拿了两袋小米锅巴。晚上的菜更简单了，小米锅巴就锅巴汤。一切又如昨晚，只是今晚信号不好，天线扯来扯去扯松了，总是晃来晃去。梅子爸把天线的一头拴上绳子，另一头系在晾衣绳上，于是凉床和椅子的位置又要重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