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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的命运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7:12 阅读(2)

村庄的命运

 文/崔广华

 
 村头石刻的村志上说村子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最初的村民自山西大槐树迁徙而来。明洪武年间的事已是很难想象,但我却可以借此推论:当我记事起见到的就已是它五六百岁的样子。五六百年间朝代轮番更迭,但在它身上并没留下多少沧桑的印痕。它狭长地一线松松散散铺开,大约三四里的样子;干打的土墙,秫秸或苇箔盖顶,几乎一样的灰头土脸的小院和房子。
  哪里是它原初的生长点?没有人能说得清。在五六百年的光阴流转中,它就自然长成了我记事时的模样。这里多了一座房子,那里添了一个猪圈,这家娶了媳妇,那家生了孩子,生活在其中,很难发觉村庄也在一点点生长。我们更难以发觉的是,哪一棵树的枝杈上又多了一个鸟窝,哪一个场院上又飞来了一群麻雀,谁家的床底下秘密繁衍生息着一窝老鼠,谁家的鸡窝旁一直有黄鼠狼托着长尾巴夜夜觊觎。
 
  我的生长在缩短的裤腿和挤脚的鞋上,村庄的生长在夜晚男人起起落落打夯的夯歌里,在上梁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
  又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村子由一个苗条的少女长成了腰身臃肿的俄罗斯大妈,东西长度没怎么变化,但南北跨度有了显著拓展。房前屋后的池塘填平了,树林砍伐了,村前村后的那些芦苇荡一点一点被消灭在房屋的地基之下。空间变得逼仄,疏朗成了记忆中的富贵悠闲。改变的不只是体积,还有外在的装扮,红砖水泥贴马赛克的房子挺着笔直的腰身,攀爬着牵牛花或眉豆的篱笆不见了踪影,起而代之的是高高的红砖墙,顶端插着锋利的碎玻璃,监狱一般。曾经那些带给它无限美丽的池塘、树林、芦苇荡被村民毫不珍惜地扯掉销毁了。鸟雀惊慌地四散飞走,鱼虾徒命挣扎也只能暴尸塘底。蛙鸣远了,蝉声稀了。村庄一身褴褛,暴露在广漠的苍天之下原野之上。
  像人一样,纯洁与美丽终会让位给贪婪与丑陋。温情只保留在记忆中。
 
  我们的村庄还在生长着,这生长的过程不管是自然的还是畸形的,但又有多少村庄突然就暴毙身亡了呢?那临近城市的村庄,有多少在城市的扩张侵略中变成了一堆瓦砾,再无痕迹了呢?或许我们还可以换一个角度,那些村庄是被城市宠幸而泯灭了自己,它们褪去粗布衣裳,换上了城市的锦衣霓裳,先是诚惶诚恐地站立在城市的边缘,然后逐渐忘却原来的身份,忽有一天就小人得志般自鸣得意地挺起了腰身昂起了头颅,拿眼角瞥着打它那里走过的乡下人。乡下人弯着腰一脸艳羡,仰视着这昔日同伴如今的光鲜亮丽。
  谁说得清命运?那拿着罗盘的风水先生也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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