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细红线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4:17 阅读(0)
一条细红线
吴殿彬(山东烟台)
父亲节的第二天,也就是6月22日傍晚,从窗户进来的光线已经较弱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在电脑前,根本看不清五号字了——或者更强一些光,也是看不到的,更不用说让我看那条用笔轻轻地划的那条细线了。这条细线很短,约有五六公分长,一端还有约一公分没有色只有划痕。可以明显地看出来,这条细线是用尺比着划出来的。在满篇密集而有秩序的计算数据中,这条用红圆珠笔划出来的细线,不仔细看还不会发现。它标示的上方,是一组数字。左边是18.50D T2,大括号的右边是两行数,上一行只一个145,下一行:@82’余0.04 @82’。我不知道这些数字的意义,但我知道,这整整一页A4纸上满满的20多组数据,加上背面一小块空地儿的9组数据,都是为我计算的。标志是在正页顶页边上,有一个“吴”字。她拿着这张纸对我说:
“从昨天晚上,我算了又算,您的泪膜太不稳定了——让您在家里滴了几天人工泪液也并不是很见效。您前后检查了七八次,数据都不是很吻合,我就给您算——最后我给您定了这个。”她指着这条红线上面这组数据说:“总部也确定了用这个。”
我看着她,从口罩里把自己的心里话拿出来说:“好吧。”
她个子不高,很苗条,口罩边上的两只晶亮的眼睛很会做动员工作——我有点朦胧的眼光努力要看清她的脸庞的时候,她眼神里送出一束信任的光,仿佛一位慈祥的长者跟我和蔼地握手。然后讲解着昨天夜里她悄悄地在办公室里独自一人计算的事情。第一组数据算出来了,她连停都没停就算第二组、第三组、一直算了9组……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外面传来住院病人的走动声和护士的关门声,然后,她静静地盯着我病历上的几次检查数据,抬起头来思考着。她把口罩摘下来,长圆的瓜子脸上被灯光照的红红的,沁出细小的她自己都感觉不到的汗剌儿。她定一定神,然后翻过这张检查单来,在背面开始再一次大规模的计算——如果泪膜正常,在这张检查单底部的空白处计算一下就行,没想到,根本不够。
这是10多天以前的一个夜晚。她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夜晚——总部2020年父亲节要搞一个回馈社会的大活动,在全国每个分院都选一名白内障患者,馈赠一个双焦晶体。这事,像天上只下一个雨点,掉到我的眼睛里。包括医院几百名医护人员的亲属,也没有争取到——她自己不相信,连总部的领导也不相信,怎么这个名额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摊上了?该不是有什么关系吧?什么关系?就是这个名额落到了我头上,她还不认识我——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件本是很顺利的事情,因为我的泪膜变化不定,给她添了大麻烦。
她纯真地对我说:“给您做手术,我的压力太大了——两三天睡不着觉。“给她的说词做注脚的,是她疲惫的眼神和脸庞。我以为是她工作太忙累的,没想到她是为我的眼睛焦虑的。我赶紧说宽慰的话:“你放心吧,我不会有思想负担……”我再找不出别的词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她似乎接受了我的安慰,低了一个音阶说:“可我心里不行啊。”脆生生的声音里犹如加了一丝绵絮,带着一丝软软的甜味儿。
……“哈——,原来您是担心这个啊。”她的小声把爽朗都变得温柔了。她仿佛放下了一个重担,心情犹如春天一样明媚。“原来您是担心自己成了试验品,不是的!”她说:“2013年,我们集团就引进了飞秒激光辅助白内障的设备,而烟台分院一开业就已经有了,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