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婴

 

在我有数的教学年份里，惟一结识的朋友就是阿婴。阿婴机械学院毕业，教授《工艺学》，课备的认真，讲的利落，这和她的性格一致，沉静真诚，不让须眉。无论是考试成绩，还是业务评定都是优秀的，在师生中有口皆碑。

有一次实习课，阿婴带领学生步行5华里，去一家工厂机加车间实地操作。正是三伏天，30多度的高温，师生大汗淋漓，工人很感动，放弃休息，破例为学生工作4小时。

有一天阿婴染上风寒，高烧不退，同事要送她去医院看医生。想到考试在即，阿婴硬是撑起虚弱的病体，坚持一个上午领着学生把复习题做完才离开学校，走路的步子已经歪歪斜斜了。走到校门口，阿婴回头冲我一笑，那坚强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为了去上海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又怕耽搁学生的功课，阿婴利用晚自习给学生补课。时值隆冬，天寒地冻，暖气又出了毛病，写字的手指都快冻僵了。下课时大雪纷飞，望着阿婴拖着疲惫的身子在昏黄的路灯下迎着凛冽的寒风渐行渐远，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原本和阿婴并不认识，在同一座小城在不同的部门忙碌，谁也不会在意别人的存在。黑格尔说得好，存在被感知。和阿婴分在同一所学校教书，相见、相识、相交、相知，才使我认识到阿婴的存在。有人说今生的一次握手是前世的500次擦肩而过。我不知道前世和阿婴有没有擦肩而过的经历，今生却是实实在在的握手，肩并肩的走路，同室备课，同桌共餐，并且成为工作上的好朋友。

去年夏季学校搬迁，阿婴辞了这份工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继续我的工作，阿婴不时打来电话聊些家常，我知道她是在刻意的帮助我驱赶孤独和寂寥。没有阿婴的日子生活是枯燥的，有阿婴的这份牵挂，才使我的生活增加了一份色泽。相对的说，人与人的地理距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与人的心灵沟通，远水非无浪，相思在梦中。

又是一个新学期的开始，阿婴又回到了学校，久别重逢，相对却无语，这一刻时间凝固了。为了打破这沉寂，我随口胡诌了一阕《相恨别》：“喜相逢，望君憔悴容，紧握手，君心即我心，不要再离分。”阿婴赞同：“行，行，行！”鲁迅先生说过：“世间苦离别”，可是大师却忘了另一句话：“小别胜初交”。我们又可以共勉共进，用真诚和理智浇灌友谊之树常青。但丁说得好：这个世界用理智去对待是喜剧，用感情去对待是悲剧。生活本来就是有分有合，分分合合才是生活，重要的是要珍视相聚的日子。

阿婴住进医院，终因积劳成疾，身子失去了平衡。虚弱的病体，蜷缩在雪白的病床上，像个孩子。我去看她时，她从洁白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没有血色的小手，我用力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泪水差一点掉下来。她冲我笑了笑，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大哭起来。我痴痴地呆立在那里，泪水终于流了下来。阿婴吃力地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本书来，是她新出版的散文集，书名叫《永远的牵挂》。我捧着那浸着油墨清香的小册子，心头一阵温暖。这书是她多年心血的沉淀，是她多年思想的结晶。我故作孩子状，欢快的跳起来，轻轻的吻着那素雅的封面，这封面和阿婴的湖水一样的性情是一致的，静谧深邃。护士走过来示意我离开，没有余地，在医院，护士的眼神就是命令。走到门口，听见阿婴发自心底的一声祝福：柯兄保重！

阿婴终于战胜了病魔，又重新站在讲台上，体力的恢复需要一个过程，强烈的事业心支撑着她虚弱的病体还有她对学生的一腔热忱。额头浸着衿衿汗渍，拿粉笔的手颤抖着，吃力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字又一个字。老校长凑近我说了一句挚诚的话：阿婴是教师的骄傲。

在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一座铁路跨线天桥，现代钢结构的桥梁，映衬着黄墙绿琉璃瓦的古老站房，很有些时空交织的感觉。站在天桥上，看脚下笔直的钢轨伸向远方，红白相间的快速客车载着八方客来去匆匆，小站真忙。阿婴也喜欢一个人站在天桥上，极目凝神远方，在朝霞中或在夕阳里，像一尊雕塑，风吹裙摆，秀发飘逸，极象电影《天桥》中的主人公。无论我们谁先来到天桥上，都要静静的等候对方的到来。有时一同站在天桥上听呼啸穿行的列车隆响，看明晃晃的钢轨编织的网状站区规整得象个棋盘，丰富着桥上桥下的故事，谈笑小站的古往今来还有学校悠远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