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号子声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10:31 阅读(0)
月光下的号子声
钱宏基（江苏泰州）
傍晚，强烈的夏阳虽然早已西下，然而余威仍存。空中，地面，到处热浪滚滚。树木枝叶静止不动，几乎令人窒息。知了不停地叫着，更令人心烦意乱！
父亲让母亲把我们带到门前的大树下，他从屋子里搬来几张桌凳，几块门板，三下五除二地搭起一个比较大的简易床，再在四个角用绳子绑上竹竿，然后撑起补了又补的旧蚊帐。父亲忙碌了好一阵，才松了口气，叫我们姐妹几个到床上休息，随后温和地对我们说：“我出去有点事，很快就会回来，你们要好好听妈妈的话，早点休息，千万不要耽误了明天的功课！你们都知道，爸妈都不识字，你们要争气哟！”说完，父亲还给我们做了个鬼脸，舒心地向夜色里走去。
母亲怀里抱着小弟弟，一边用芭蕉扇给我们扇风，一边给我们讲着《大灰狼》的故事。你别看她大字不识几个，可讲起故事来，总是绘声绘色，把我们吓得蜷宿在一处，不一会儿就入睡啦！这也许是母亲发明的一种催眠术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一觉醒来，看见蚊帐外萤火虫在像礼花一样绽放在夜空，蚊虫在蚊帐外“呜呜”叫。再看母亲已经累得背靠在大树上睡着啦，小弟弟睡在她的怀里。我四处张望就是看不到父亲的身影，我急得差点哭出声来。我的举动惊动了母亲，我问妈：“妈，爸去哪里啦？怎么还没回来？”妈无精打采地说：“去地里干活儿啦！”我的心猛然一惊，天啦，父亲骨瘦如柴，外面这么多蚊虫，哪里受得了！不行，我要去找爸爸！我想好就起身下“床”，准备去庄稼地找父亲，母亲让我睡，我的脾气很犟，母亲无奈，只好把姐姐喊醒，让她和我一起去田头。
月光如洗，野外的凉风迎面扑来，大脑全醒啦，感到好凉爽！我和姐来到离田头还远的地方，就从风中隐隐约约听到“噼啪噼啪”的声音里夹着号子声。近啦近啦，声音越来越清晰，只是里面又增加了一种沙罗音，因为父亲有气管炎！来到田头，见月光下有一个瘦骨嶙峋的高大身影，双手紧紧抓住麦把，在上下翻飞，嘴里喘息着打着号子，是父亲在掼麦子（那时没有收割机），听到这声音，我和姐同时一边哭着喊“爸爸，爸爸，不要再掼啦！”一边奔向父亲。
父亲听到我和姐姐的哭声和叫喊声，连忙放下手中的麦把，嗔怪我们怎么不在家好好睡觉，跑到地里来干什么？我们看着父亲身后如同小山一样的空麦把堆，心中好像有万把钢针在扎。我和姐不容分说，拉起父亲就要他回家休息！可是父亲却用双手抚摸着我和姐的头，笑着说：“你们看，只剩下一点啦，再过一会儿，就掼好啦！”我们说什么也做不到，这下父亲生气啦，严厉地说到：“你们从明天开始，如果不想上学就在这里陪我！你们忘了我怎么对您们说的话啦！”我和姐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忘记！”
“那你们现在就回家！”
父亲是一个从不说二话的人，我们不敢违命，只得含着眼泪说了声“您早点回家休息！”然后哭着往家跑，月光下，父亲那吃力的号子声又在夜空中回荡起来……
深秋的一个晚上，父亲因为积劳成疾，突然感觉胸部疼痛，持续高热不下，像山一样倒下，一病不起。在春节后的第二天中午，满脸带着惆怅，带着歉意，带着微笑……驾鹤西去。
秋风起，雁南飞。叶飘落，心欲碎，一曲悲歌寄九天，唱给父亲亡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