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触处情更怯

 

 

唐人宋之问在《渡汉江》一诗中，这样写道：“岭外音书断，经冬复历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用这首诗，来表述我此刻的心情，我觉得再贴切也不过了。

笔墨触处情更怯。又是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快要到了。几次提笔，想写点纪念母亲的文章，却总不敢落笔，笔墨触处，我觉得那是心在淌血。静静地坐在老家的土炕上，家中的一切摆设如昨，回想母亲在世时的情形。眼前，母亲的音容笑貌，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泪滚烫。耳畔，母亲的嘱咐叮咛，却已化作经久不息的回音，一首爱的礼赞，恒久地响在我的心底……   

回想我陪母亲过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母亲节，是十年前的事了。癌症手术后痛的母亲，几近走到了生命的终点。每天都要忍受着无法言表的疼痛。在省内，我们到处寻诊，四处求医，均无效果。后来，我们来到了全国最好的治疗疼痛的医院——北京宣武医院，以期为母亲减轻痛苦。尽管一流的医院，汇集了全国一流的医疗专家，可手术后疼痛，却没有医治的良方。母亲的额头，时不时有豆大的汗珠滚落。母亲的身心遭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但母亲为减轻我和父亲精神上的压力，从未在我们眼前喊过痛。母亲生性要强，看到我们焦虑，在短暂的疼痛缓解之时，不乏笑着安慰我们说：“生活中的苦，生命中的痛，我能扛得住。你们不必担心，没有过不去的坎，挺一挺，咬咬牙，就好了”。但我们心里知道，母亲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生命不长了……而每逢这时，我们都会违心地迎着她笑笑，点点头。而几次次从病房里走出了，我们都是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了。

 

 

 

那日，母亲同室病房从河北来了一位病友，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吧。刚入院时，精神几近崩溃，一天到晚，哭着喊着：痛……脾气很大，家人的沟通交流也全然不听。善良、豁达的母亲，这时似乎忘了自己是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心贴心，与那位病友谈家庭，说亲情；一回又一回，用自己的切身体会，鼓励病友，精神不能垮，信心不能丢。母亲的一句话，至今我还记得：“妹子，你还年轻。你在，家就在。两个孩子还没成家，你倒下不起呀！”母亲的苦口婆心感动了她，素不相识的两个异域之人，在病房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人。那位病友的病情也似乎有了奇迹般的好转。记得那天上午，不知咋地，母亲和那位同室的病友，病情都格外稳定。母亲问那位病友：“妹子，你想不想吃点什么，让儿子出去给咱买点？”“大姐，说实在的，前段痛的我什么都不想吃，今天觉得不那么痛了，想吃点大包子了。”“好，让我儿子去买，咱俩吃。”听了母亲和病友的惬意的对话，我高兴极了，一溜烟跑出了病房……

 

 

 

那天，是母亲节。

那时，没有微信，网络传播还不是那么通畅。我并没有留意母亲节。我来到街上，东张西望找卖包子的地方。“大哥，买束花吧，今天是母亲节！给母亲送个健康吧！”“今天是母亲节？”“是呀，大哥。”我抬头看看，一个美美的小姑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篓子里满满的鲜花。“我是来买给母亲包子的。有卖包子的吗？”“有，我带你去！”说完，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跑着，为我这个城里的陌生人带路。小姑娘欢快地跑着，一路花香四溢……我如愿买到了看着就好吃的大包子。小姑娘笑着说：“大哥，康乃馨代表健康，给母亲再买束花吧。”小女孩的真诚打动了我，感动了我。“好，买六支吧！”我随声说道。“祝阿姨健康！”递给我鲜艳欲滴的康乃馨，小姑娘爽朗地笑着走了。看看手中的鲜花，闻闻香香的包子，听着小女孩温馨的祝福，目送舞动的青春飘逸，我仿佛顿刻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也一旦得了神通，走起路来，跨步也格外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