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萧如诉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9 08:44 阅读(0)
长萧如诉
林成海(山东栖霞)
生不易、活不易,生活在底层更不易!将相王侯、乞丐偷儿,岂可同日而语——
邻居的一柄长萧,吹得我心里好酸好酸,酸得就像我的五脏六腑都泡进醋罐子似的。
大过年的,全村老少欢天喜地鞭炮齐鸣。且不说吃饺子、看春晚,就说那走马灯似的串街走巷声声祝福,乐还乐不够呢!怎会参差这等哀伤的曲子?
听听,这曲子就像临暮无巢可归的孤鸟,像在沉寂的空气里徘徊的昏鸦,又似乎是闷在瓮中透过重压而挣扎着的沙哑之声。从萧腔里发出的那难以排解的哀韵,在除夕的热烈氛围中显得格外滞涩;在鞭炮的炸响声中,听起来断断续续哀哀怨怨,在年节欢快的气氛中显得那么的沉郁,那么的悲怆,那么的不和谐。
吃惊之余,我循声来到他家。
论街坊辈儿,他比我晚一辈,年龄也比我少许多。按习俗,该他给我拜年,我却捷足先登了。
庭院里,他手把长萧仰天长啸。曲调凄婉,如怨如慕,像有一腔苦楚,万般愁绪,非要一口气将它吹到九霄云外不可,连我来到跟前,他都全然不觉。
我喊了声:“善州”。
他一惊,转过脸儿凄然一笑:“大叔过年好!”不等我回话,就又吹起他的那管长萧……
一柄长萧,仿佛在倾诉自己内心的难言之苦。苍凉的曲子在我耳畔萦绕,让我几乎忘却新春佳节的祥和与温馨。他那随着曲调节奏左右扭动的身姿,让我也感到周身像针扎一般,眼前的年味儿已荡然无存。
终于,我们坐了下来。
人,总有几处不流血的伤口。你看他眼里噙着的泪,竟还沉浸在悲伤里呢,抑郁飘离的眼神透着肝肠寸断。
没有递烟,没有敬茶。家里除了神主桌上多了先祖的牌位之外,看不出有半点年味儿。
看着我,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转而长叹一声:“别笑俺……吹吐这么一阵儿,俺心里好受多了……”
“好受?”听来让人心酸,他是在忍受吧。
忍受什么?这些年农村大变,农民生活芝麻开花节节高,吃不愁穿不愁,一心奔“小康”,还要忍受什么呢?
哪里有天空哪里就有星星;哪里有富贵,哪里就有贫穷。善州“忍受”的,是贫穷,是凄凉,是摆在他面前的种种不幸与磨难……
早年,他也曾有过不错的家境。解放前父亲下关东,练就一手好算盘,曾给一家小业主当“账房”。全国解放后,他回乡务农,当了农业合作社的会计,入了党。有不少青年向他讨教珠算,他也乐于带徒,早已桃李满街头。我,就是他得意门生中的一个。
命运好像在与善州作对——他5岁丧母,16岁时父亲患脑血栓离世,往日的家境一天天败落。他大哥南下,是二哥二嫂把他拉扯大。
成家后,原本可以过上好日子,却不知老天不肯恩赐,一连串的不幸,如雪片般落到他的头上……
头一桩不幸,是兄嫂的突然离去。
当年,改革开放的号角在穷山沟吹响。“脑子活”的二哥率先出手,利用当地的滑石资源搞起了小矿井,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正当他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时候,井下塌方,矿工殒命。接着又好像触怒了地下的“龙泉”,大水把矿井淹了个透……
还债,破产,让这个家无以为继,二嫂癌症去世。二哥无路可走,一瓶农药结束了他的“天命”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