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之存雅说跳蚤

 

      ■  驼铃

 

     说来有趣，某日被蚊子叮咬，倒记起跳蚤来。这岭南的蚊子下嘴凶猛，一咬就发个红包给我，与老家曾经的跳蚤有得一比。于是上网搜索了下，关于跳蚤的古诗词居然有数十首之多。看来比起我辈曾被跳蚤所苦，古人更甚。现在生活环境与个人卫生条件大大改观，确乎未见跳蚤像绿林好汉般出没了，细思哑笑——我辈之后，不会再有人像古人一样雅兴大发，为跳蚤吟诗赋文了吧！从这点上说，我辈倒是千年之痒的最后传承者了。但愿后人读到“劣知针粟大，出入似通灵，不但能膏吻，元来善隐形”这样的诗句，不再似我这样的感同身受，费解点好。

 

       “梅月多开户，衣裳润欲滴”。山村的梅月有三痒，一是花粉纷纷扬扬之扑鼻痒,人在这时喷嚏连天，总揣测被某个曾经多情的人儿暗暗思念；二是皮肉舒展开毛孔之扑面痒，风温柔地吹，似谁在伸手爱抚自己娇俏的容颜；三是虱末路而蚤始生之皮肉痒，那些家伙俨然一群小丑，欣欣然在我辈如脊如梁的皮肤之上恣意妄为。三痒之中，前二者是痒之喜痒之幸，饱有窃喜之感，后者却是恼痒憎痒，有欲除之而后快的激情与决心，那些整日里与 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闹剧，终归要让出时间来与蚤斗，用当下的话说，算得上是件挺奇葩的事儿了。

 

      跳蚤在我的老家叫角蚤。角读ga，仄声，可能也应该写作隔蚤，隔与角同音，都读ga，因为那斯“汝图膏血饱”“嘴利锋芒毒”，隔着层布也能咬得人心惊肉跳，你脱了衣服要坚决捉拿它的时候往往已经遁形。翻动边边角角或是针脚连接处，倒是有蚤同虱共窝，然而此蚤非彼蚤，就想物以类聚，两个非同种的家伙偏沆瀣一气，谈恋爱么？不太可能。后来见识了大千世界的人生百态，终于悟会了蚤虱同窝的蝇营狗苟，诸如狼狈为奸、蛇鼠一窝、一丘之貉之类静躺在词典里的成语都跑到脑壳里来。它们应该是在幽会，以蚤虱各自的情态，两个家伙肯定是婚内出轨的。君不见多少鬼灵精怪的“蚤”们，偏偏与大腹便便的“虱”们五迷三道，推此及彼，它们性质上其实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寄生虫，见血就叮，嗜血如命。

 

       虱子喜欢躲在衣服的针脚连接处或是边边角角里睡懒觉，饿了爬出来也是懒洋洋的，下口轻，给人酥酥痒的感觉，仿佛带着母性的柔和。跳蚤却不同，凶猛得像不出声的狗，冷不丁的就来上那么一口。狗叼走的是腿肚上的一块肉，让人懊恼对打劫者疏于防范的切肤之痛；而跳蚤咬则像插入皮肉的一枚钢针抽髓吸骨，坐卧不宁中有着对寄生虫恨得牙根痒痒的憎恶。

 

       “狗日的饿角蚤！” 慌忙中裸了上身傍在墙脚翻转衣服誓要捉了捏成齑粉，“景略扪差快，宜师扑不防”，方才看见那赤铜色的家伙，伸出手指猛地按去，它却调皮地弹跳开了，再按再跳，引得旁观者哈哈大笑——那么大个人，把个角蚤都莫法！按蚤者被奚落了，便恼火起来，说大哥莫说二哥，身上的角蚤一样多！你能干你脱了衣服按，我就不信你一个手指能按两个角蚤！也是日怪得很，被说的人马上条件反射起来，皮肉里仿佛被跳蚤一下子插进了无数针管，喊叫着边脱衣服边傍了墙脚蹲下来。不消一刻，确乎传染了似的，一溜儿墙角下，在山村梅月的暖阳里，上演起赤条条的捕蚤大赛，仿佛摆开了捉拿绿林好汉的战场……

 

       遥远岁月里的这幅平常风景，一定定格在你我的人生画册中了，带着疼痛与搔痒的记忆，可曾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