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房顶的炊烟

 

文/先秦遗民

     

母亲七十余岁，腿脚由于年轻时劳累过度落下病根，行走须靠扶轮椅外。其它如饮食、思维、器官机能等各方面尚好。

   母亲一生养育我兄弟姊妹五人，三弟不幸夭折，父亲五十九岁早逝。早年爷奶健在，一家八口人，我与弟弟、妹妹年龄尚小，不能替父母分忧。一家重担就落在父亲、母亲身上。他们起早贪黑辛勤劳累，父亲四十九岁不幸中风，虽经治疗没有失去生命，却留下后遗症，痛苦地度过生命最后十年。

   母亲年轻时，较少做饭，一般奶奶做饭。由于人口多，负担重，经济非常困难，能烧柴绝不烧煤。家里有一个大锅台，一个小锅台。大锅台烧汤、馏馒头、下面条，小锅台炒菜。上世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在村里每到傍晚，晚霞中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进村就能闻到柴禾燃烧的树枝香味。

   八十年代大多数家庭烧锅，用的是沟里的杂木，或者是酸枣木。如果烧酸枣木，那是一种有淡淡枣香味的木头。饭时路过某家院落，他家烧的酸枣木，又恰好在炒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枣香夹杂着饭菜的有人香味，一定让人垂涎欲滴。

   父亲生病后，爷奶年迈。一家人里里外外生活重担，就落在母亲身上。母亲忙完外面忙家里，她性格倔强，事事都不愿落在人后。父亲是寺河山园艺场早期工人，作为园艺场家属，母亲也学会修剪，嫁接苹果树。母亲嫁接苹果树的技术非常过硬，经她手嫁接的果树，无论芽接，苦接成活率都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因此，在大力发展苹果栽培的几年里，母亲的技术得到了充分利用。每年请母亲接树的人络绎不绝，往往是这一家苗圃没有嫁接完，哪一家就等着母亲去。果树嫁接活不重，但是非常窝憋。芽接一般在离地面十公分左右切口，剥开原生树皮，植入接穗，然后用白色塑料布条绑扎结实。逼仄的苗圃，密植的苗木，潮湿的地面，炽热的阳光。母亲为了改变家庭面貌，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工作。她工作时，身体一窝三折，保持一个姿势。常常工作一天回到家里腰酸腿痛，后来几年发展到手麻木。她有时坐着小板凳接树，有时跪在潮湿的土地上接树，腿疾也就是那时落下了病根。

   母亲终于干不了活了，可是她的心还挂念着土地。太阳好，天气暖和时她会推着轮椅，到自家地里看看。但是，她无力拔下一棵杂草，也拿不起锯子锯下一枝病枝。她对土地的热爱，对劳动的热情只能通过唠叨告诉儿女。

   母亲要强的性格，决定了她即便行动不便，也不愿意成为儿女的累赘。我曾经几次与母亲商量，兄弟几个轮流照顾母亲，可每次都被她拒绝。她说：“我能动弹，就不让你们照顾。我腿脚不方便，可是我能做了饭。你们都有事，照顾我耽误你们的事。啥时候我做不了饭了，再说。”因此，母亲就没有让任何人照顾她，她一直自己做饭。现在电气化非常方便，电磁炉，电饼铛家里都有，可她很少用，她更喜欢柴禾做的饭。苹果树大力发展后，家家户户都不缺柴禾。由于生活节奏加快，电器普及，很多家庭已经不再烧柴，而母亲依然坚持。

   母亲的灶火连着炕，每次做一餐饭，炕也会烧热。天气热时会把联通热炕的灶火眼堵住，天冷时放开。烧火时，热气在炕下循环一圈，通过烟筒排出柴草的烟。于是，每当母亲开始做饭，房顶就有炊烟袅袅。苹果木特殊的香味，饭香就开始在小院周围缭绕。

   今年冬天，弟弟给母亲买了电热器。电褥子很早就买了，可母亲从来没有用过。他不想让母亲烧火，一是烧火很麻烦，要跑里跑外抱柴禾，下米，洗锅都不方便，他想让母亲省点事。二是使用电器做饭干净，好收拾。可是，母亲并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电热器她甚至根本没有打开包装，电褥子她也从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