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有状元之才

在我的老家，老辈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三六九、狼封口，放放心心往前走；七不出、八不进，七出狼挡路，八进鬼把门”。意思是每个月月初、月中、月末的农历三、六、九日为出门办事的黄道吉日，一般七日不宜出门远行、八日不宜归来。当然，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包含着老祖宗经验积累的成分，但没有什么科学依据。那一年，高考结束后回到家里的第三天正好是六月十六，奶奶说那天是个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尕爹（叔父）工作忙，让我送尕妈（婶婶）回趟娘家，当时我有点考后“疲惫症”，心里不大愿意，但转念又想奶奶虽然出生书香门第，可毕竟是从旧时代裹着小脚走过来的传统老人，思想保守，极端迷信，为了不惹奶奶生气，我还是表示了十二分的爽快。

尕妈的娘家很远，在大靖东北部一个叫沙河塘的地方，离我家约有七、八个小时的脚程，爷爷担心我一个人在回来的路上孤单害怕，特意让小我两岁的表弟陪我一起去。那天我和表弟早早起来，架子车里装了满满一车头天拔的绿燕麦，套上包产到户我家分来的大黑骡子，天还没亮就出发了。表弟是一把赶车的好手，晌午稍偏一点，大约下午两点左右就到了尕妈的娘家。当时山区的小麦才开始灌浆，川区的麦子已经泛黄，特别是大靖灌区的下游地区已经开始收割，尕妈的娘家人手少，我和表弟帮着忙了两天，把田里的麦捆子全部拉到场上垛起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表弟还想再玩一天，等第二天再走，临走前爷爷也再三安顿，包产到户以来，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川里人（泛指居住在大靖峡口以下广大地区的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成群结队大规模上上下下，长岭大坡上已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听说个别偏僻的路段甚至出现了狼的踪影，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赶早，最好从大靖峡回来。但来时架子车里拉的燕麦草已经全部喂完，川区的草硬，骡子不喜欢吃，肚子已经明显瘪了一圈。看看时间尚早，我估算了一下，如果从长岭大坡上原路返回，路上不延误、走的快点，大约晚上的九点左右就能到家。尕妈的娘家人看我们执意要走，也再没有强留，临走前尕妈给了十元钱，让我和表弟在大靖镇上打个牙祭、解解馋，顺便买点肉孝敬爷爷奶奶。路过大靖的时候，为了不耽误时间，我给表弟做了些工作，省略了其它环节，只是在一个卖猪肉的摊子前稍作逗留，买了五斤大肉就开始匆匆往回赶，约莫两个小时后，我们就上了长岭大坡。来到坡头我心里轻松了许多，后面的路程顶多也就再有一半过点，赶着太阳落山回到家里没啥问题。我和表弟合计了一下，让骡子在山坡上吃点草，休息一下，缓缓劲，后面好赶路。错误的决定往往产生在一念之间，就是这个稍微休息一下，差点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几个小时后就让我后悔的捶胸顿足，至今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长岭在当地有两个概念，一个是狭义的长岭，具体指的就是我的老家所在地古浪县横梁乡庄浪村的长岭组，那里有纪家沟、宁家湾、吴家山三个自然村庄，当时居住着约四、五百人口，现已全部搬迁至海子滩、直滩等引黄灌区和绿洲移民点；另一个是广义的长岭，泛指古浪县民权乡沙湾村以南至我的老家绵延几十里的山脉，纵向上从南到北有一道逶迤绵长的山岭隐隐约约贯穿其中，土地广袤、草场丰茂，山坡上的平缓地带解放前就已经被一些有眼光、有实力的人家开垦为耕地，解放后，土地改革的时候这些耕地包括周围的草场按照其所有人的祖籍归属，多数划分到了民权公社的各生产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短缺时期这里曾是川里人的粮仓，每个生产队几乎都在各自的土地上修建了窝铺——盖了几间简陋的房子，掏了几孔窑洞，围了些牲口棚圈。这里的物候期和川区大约相差一个月，平时是队里的一些高成分家庭（多为当年这片土地所有者们的后代）居住在这里为生产队放牧牛羊、看护财物，春种、秋收、夏天除草、冬天打碾的时候队里的劳力全员出动，男男女女住在窑洞里，睡在地铺上，吃着大锅饭，唱着革命歌曲，其乐陶陶，热闹非凡。长岭大坡原本是指从民权乡的沙湾村到长岭山头一段约五六公里的山坡，由于那段坡道蜿蜒曲折、陡峭难行，给人们的心理影响过于深刻，家乡人习惯上把从我的老家到大靖的那条山路统为称长岭大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