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往事(九) ——梨园沟、黄瓜岭、苦滩沟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6 09:22 阅读(0)
宋庄往事(九) ——梨园沟、黄瓜岭、苦滩沟
四桶 行者之李
梨园沟座落在南坡东面的沟内,沿着村中那座小石桥往东边走不到五十米,就到了梨园沟坡底下。
沿途有一条小水渠,水流很小,从村东头不知何地而出。小时水质极清澈,春夏之际,偶或见小鱼小虾游来游去。后来,村里小煤窑遍地开花,水变成黑色,里面终不见什么生物游走了。沿着小渠是一条被踩实的土路,路边一片地里种着玉米和红薯,个别家户还稍微开垦种点时令蔬菜。
自大礼堂看下来,玉米苗在暖风中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秋天月明之夜,照得大地一片明畅,自山上下来偷吃作物的野鸡、田鼠在高高的玉米杆与红薯苗中窜来穿去,窸窸窣窣。晚归夜行的人抓紧脚步,踉踉跄跄却又急急忙忙往桥头那根有着昏黄路灯的电线杆子下跑去。
行个五十来米,拐至一土路小坡,徐徐而上,即到了梨园沟的入口处。沿途是遍地的野草野花,冬季是一片枯黄萧瑟,伴随着春雨的滋润,青草蔓延在沟沟坎坎。知名不知名的各类花儿也你争我抢地盛放在世人面前。
红红的打碗碗花、黄黄的小野菊花、白色的蒲公英花……这些花横七竖八、歪歪斜斜地遍布在山坡两旁、地边土坎上、山间沟里、石头缝里,一丛一丛、一片一片。凑近去闻,各种不同的淡淡香味沁人心脾,疏解赶路的疲倦。走累了躲在阴凉处,找荆条和毛估估编成帽子戴头上,再采摘些毛估估做出兔子、狗等形状消磨时间,缓一口气,继续往山上梨园内走。
《平凡的世界》贺秀莲第一次来双水村就碰到了打枣节,路遥在书中尽情描绘着双水村打枣节的盛况空前。我们宋庄村的梨园采摘场景是可以与这个打枣节相提并论的。
每年八月十五前后,园沟梨的梨树都成熟了,在沟下面就能闻到一阵阵惹人口水的梨香味。在梨树下架的那几天,村民们都会牵着自家娃娃来梨园沟内采摘黄澄澄的香梨,然后论斤买回去以在八月十五供菩萨、敬天地、自家吃和送亲戚。
采摘梨子的场面始终是闹哄哄的。因为往常梨园沟进门口一条恶狠狠的大黑狗守着,娃儿们和大人们都不轻易靠近梨园。现下狗被拉走,大家一股脑涌进来。半大小孩蹭蹭爬上树,骑在树枝上,捡上一颗熟透的梨子擦也不擦,一大口下去吃掉少半颗。那甜滋滋的味道夹杂着果水一丝丝流入喉管,然后进入肚内,满足着在物质不够富裕的年代里我们对于甜味的追寻。爬不上树的小孩子,站在树下面,嘴巴甜甜地叫着哥,央求着摘一两个扔下来给自己吃。爬上去的往下扔,下面一群年龄小的哄抢一起,争争吵吵中你抓疼了我,我挤伤了你。有人拿到了兴高采烈、咧嘴大笑,有人没抢到还被挤疼挤伤嚎啕大哭,引来大人们过来询问情况。不忌口的我们腿叉在梨树枝上,一颗接一颗的吃下去,直到再也吃不动了,就捡最好的逐个摘下来扔给自己家人,家人们拿个洗干净的尿素袋子装起来,最后到负责梨园沟的村民那里过称给钱。
这时,妇人们总要在一杆粗称旁边叽叽喳喳半天:来来来,给咱抬高一点,让高一点。然后给钱时候,去掉零头给个整数。梨园沟的负责人也不争不吵,笑呵呵地看着站成一堆等上称的妇人们。称完后,袋子扎好口,妇人们扛在背上,喘着粗气自沟里走下来。年龄大点的男孩子和母亲一起抬着袋子踉踉跄跄地走下坡来。回到家里,吃多了梨子的娃儿们,一溜烟跑进茅房,解开裤子就开始拉肚子了。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了妈妈干劲利落骂娃的声音:这败家子,死吃死喝,你看这会裤子都提不起来了吧。转眼三十年过去,这些妈妈,要么青丝遍头、皱纹满脸,要么短寿离世、撒手人寰,而这些娃娃们走向不惑之年。留在梨园沟里的代际传承、乡俗传承、亲情传承成为了一抹久远的斜阳。在遥远的宋庄村内继续着“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