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岁月的打坐场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6 08:23 阅读(0)
奔跑在岁月的打坐场
四川武胜∣汤红英
有时候我会在思想、情绪的烦乱中伤春悲秋，在喧嚣的人群里哽咽那些无所适从的痛苦；有时候我会极其清晰、极其深刻地回味一段流光、一场邂逅，从岁月深处开出一朵朵柔情的花。
或许是媒妁之言，或许是命运使然。我注定要离开发肤之亲，离开血浓于水的兄弟姊妹，离开麦草和黄泥巴夯筑的土坯房，注定要经历一场啄趾拔毛的蜕变。
那是一个打着秋霜的凌晨，黎夜的冷风飕飕地吹着。团部转盘路的喇叭声撕破长空，一周一趟发往伊宁的班车正在催促乘客。拿着调令的我怀揣一个美丽的梦，和白杨树、土坯房、养我的水井挥一挥手，和爸爸、妈妈、追着送行的同学一把一把抹泪，一声一声道别。
河西走廊通往巴山蜀水的路好长好长，也好远好远。我带着妈妈用新疆棉花和缎子被面缝裹的棉被，带着一封封坚贞爱情的誓言书，带着1岁零2个月才见到爸爸的女儿，从昭苏吐尔根布拉克大草原经宝鸡到广元，再到我在地图上看了很久想了很久的武胜。
戈壁和荒漠在北去南转的10多天里渐行渐远，川东浅秋的温润赶走了西北秋冬的寒凉。下了客车，街上满是赶集的人，他们背着背篓讲着川话，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厚实的皮衣，也竖起耳朵听我的普通话。女儿的脸蛋闪亮着西部的高原红，发际和额头渗出黑灰色的汗渍，刚学会走路的女儿在万里之遥的中转和颠簸中踉踉跄跄，我拖着女儿和嫁妆在谁也不认识我们的人群里深一脚浅一脚，希望那个汲取温暖、享受呵护的窝奇迹般出现在眼前。
理想的丰满无法替代现实的骨感。女儿丢在了爷爷奶奶的大家，我来到乡下那个从门到窗子七步，从窗子到门也是七步的小屋。单位领导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从此，我便在小屋里杜撰人生，沉沦岁月，演绎悲欢。
为了女儿，我穿梭在公婆的大家和小屋之间，和成千上万个女人一样，上演着婆婆、媳妇和小姑的闹剧，也不得不和妯娌、小叔、侄儿、外侄女三代不同姓氏的人一起蜗居。生活像一枚吞咽于心的蛊，默默地释放着蛹毒，踽踽独行的脚印一个个落在乡间小路上，蚕食着绵绵的情和褪色的梦。
女儿在爷爷唱着“小燕子穿花衣”的催眠曲中慢慢长大，在蕴藉儒雅的家风家教中充满阳光，我也在公公的呵护和对他的依赖中磨去北方姑娘的棱角，努力地做个好儿媳。可惜天不遂人愿，2000年公公因肺癌去世，女儿成了留守儿童，寄宿在武中校，住在四十个孩子扎推的大铺上。女儿的床位是进门第一个，刚好对着厕所门滞留垃圾的位置，我忍着心尖的痛给女儿铺床，铺下一层层眼泪和一个母亲的无奈。
2006年5月12日，临近女儿高考的日子，也是我们大家灾难降临的一天。那天，大火烧了2个小时，当消防车赶来，家已烧得面目全非。我被通知回来时，客厅的吊扇被一根电线拽着，悬在半空中一摇一晃；预制板上的钢筋用力地撕扯住烧裂的屋顶和掏空的地板，四周的墙在刺鼻的浓烟中扬起漆黑的粉末。
我的眼睛在荡为寒烟的缝隙残渣里发出迷茫、空洞、死寂的光。公公的遗像一直摆放在他曾经睡过的床头，我每次回去都会把他的遗像擦拭的干干净净。此刻的那张床和公公的遗像在火的肆虐中噼噼啪啪地爆着声响，我蹲下身在溅着火星的木炭中狂抓，企图抓到他的影子，抓到曾经的依靠，可是我的手上除了灼烫的水泡和伤疤，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抓着！老天残忍地夺走了我仅存的念想。
看热闹的人渐渐离去，星星点点的街灯在泼满油墨的屋里忽明忽暗，吊扇、公公和我的影子在墙上一起晃动，莫名的恐惧让我毛骨悚然。断了线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找了一条没有燃完的浴巾，搂着几件象征女儿成长经历的校服，一步步朝楼下走去……下楼的台阶一共是108步，每走一步，都叩响一串串伤心的音符；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幕幕对公公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