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的眼泪

 

        老家从古至今的风俗习惯，女儿结婚的第三天，要与女婿一起回娘家，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动身启程回娘家，晚上太阳落山之前要离开娘家，回到婆家。在农村，在我的家乡，这样的风俗习惯世世代代流传下来……

 

        1976年正月初四，是我结婚的日子，正月初六应该回娘家了。清晨，丈夫还在打着呼噜，我不好意思再睡，急急忙忙穿衣起床，简单地梳洗一下，三步并做两步，匆匆忙忙来到婆婆家的厨房。我们住在婆婆家的偏房里，与婆婆家一墙之隔，婆婆正在做饭，看到我，婆婆笑了笑没说话，我面红耳赤，马上蹲下来往灶膛里面添柴烧火。结婚的第二天，我就已经这样做了。在娘家我是好女儿，到了婆家，多想做一个好媳妇啊！虽然刚过门的媳妇，不熟悉婆家的一切。什么也不敢碰，什么也不敢说，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心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我可以做简单的家务啊！烧火、洗碗、扫地、擦玻璃。做女儿与做媳妇不同，做女儿时，每天早上赖在炕上，从来没有起来帮助母亲做过早饭，如今做媳妇了，一下子改变了多年的习惯。说心里话，自己也很吃惊，我怎么会做到呢？我为什么能做到呢？

 

        吃过早饭，婆婆微笑着拿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四合礼:四瓶酒、四盒糖、四盒糕点、四瓶罐头。催促我们早点回娘家，早点回来，以后过日子才能红红火火。我惊喜极了，心里感觉很甜蜜:＂婆婆想的真周到！＂

 

        出了门，抬头望望冉冉升起的太阳，迎着凛冽的寒风前行，大地披上银装，皮鞋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声，婆婆家与娘家都是一个生产大队的，我家是二队，他家是五队，两家相距不远。我坐在自行车架上，丈夫用力地蹬着自行车，差不多十分钟，到家了。

        刚刚走到院子里，房门一下子打开了，四妹首先冲了出来，红着脸儿笑嘻嘻地说:＂二姐夫来了！＂接着，弟弟妹妹们都跑了出来，把我们包围起来，大声地叫着:＂二姐！二姐夫！＂簇拥着我们进了屋。为了迎接我们回门，父母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姑爷进了门，小鸡吓掉魂。＂母亲亲手宰杀了一只老母鸡，父亲亲自下厨做菜，家里面欢声笑语，热气腾腾，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心里面热乎乎的。好想娘家啊！好想父母，好想弟弟妹妹们。可是，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不能够在娘家与亲人们朝夕相处了！我的心好疼啊！我真想赖在娘家不回去了，可是不可以！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回到婆家。

 

        中午吃饭了，饭桌端端正正地摆在了热乎乎的炕头上，十个菜，寓意十全十美，满满一桌。这是第一次迎接招待姑爷姑娘回门，父母非常重视，因为父亲不会喝酒，所以还特邀了一位有身份的客人作陪。按照风俗习惯，父亲与客人还有新姑爷上桌喝酒庆贺，我们与母亲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端坐在炕头上，笨拙地拿着酒壶，亲自给客人与新姑爷倒酒，满面笑容，劝酒劝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父亲红着脸，看着姑爷，言辞恳切地说:＂希望你们好好过日子！湘华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要多担待！＂说着说着，父亲的声音颤抖了，说着说着，父亲哽咽难言，说不下去了。刚开始，父亲勉强抑制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父亲涕泪惧下，呜呜地哭出声来……母亲和弟弟妹妹也随着父亲哭起来了……我心碎地看着这一切，心就像刀绞一样地疼！望着父母难过的样子，憔悴的面容，我的心翻江倒海，五味俱全。我紧闭双眼，任由泪水在脸颊扑簌簌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