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乐园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8:48 阅读(0)
远去的乐园
有个小山沟,我七岁的时候,曾经住过几周,时间虽短,却成了我四十多年来一直思念的乐园。
1976年春,在山西省娄烦县中学里当老师的父亲被派到了校办农场工作。农场离县城约十五里,在城南边山里的白道坡村。父亲隔一段时间回一次家,常给我们讲一些山里的故事,慢慢地在我心里构筑起一个神秘的山中乐园。我很想去,但父母担心山里不安全,一直不同意。
大人不让去,我只好偷偷行动。夏天的一个早饭后,我带着五岁的弟弟出发了,先过了城南的一条小河,随后顺着娄家庄的山沟爬上了山梁。山路宽约两米,两侧是长着土豆和谷子的农田。庄稼种得不密,长得也不高,对我们的视线没有太多阻挡,所以没觉得害怕。途中遇到过一个赶着驴车迎面而来的大爷,还有几个田里干活的农民。那时每家都有三五个孩子,人们在野外遇到两个游荡的小娃儿估计也不稀罕。
两人边走边玩,竟然没有感觉到疲劳,也没有觉得饥渴。正午时分,我们到了一个岔路口,主道东侧下方,有条通向山沟的小路。山沟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了视线尽头。沟两侧黄土坡上,青草和灌木星星点点,沟底则草木繁盛,满眼翠绿,还传出了几声石鸡“咕呱咕呱”的叫声。这叫声对我真有勾魂的魅力,沟里一定有我想象过多日的野生动物乐园,仿佛听到了胜利号角,我兴奋异常。两人停在沟口,正犹豫该左拐进入沟里还是继续向前,对面过来一个中年妇女,她向沟北侧的山坡一指:农场就在那边。
十几分钟后,终于见到了父亲,他大吃一惊,马上让人回家报信。出发之前我已经准备好了:脾气暴躁的父亲一定会骂我,甚至打我。令我意外的是,这些都没发生,他立刻给我们做起了饭,脸上挂着笑容,或许是高兴见到了我们,或许是为我们的勇敢而欣喜。他做草帽饼时,在面里加了很多油,用筷子一夹,饼就一圈一圈地散在碗里,既酥又香。
农场很简陋,只有一排从土崖壁上掏出来的土窑,有的住人,有的养着牛羊或者兔子。农场里除了学校的几个职工,还住着一个班的高中生。当时高考还没有恢复,学生们经常要住在农场里劳动。农场里的饮水,来自沟底的一条小溪。溪水宽约两米,流速很缓,里面悬浮着不少绿藻,细如发丝。水里蝌蚪很多,所以吃饭的时候,即便碗里发现个蝌蚪,也没人会大呼小叫。
学生们大约十五六岁,劳动之后,还有充足的精力。他们挖野兔洞,掏野鸽窝,男生轮流动手,女生围观,笑声、叫声掺杂,场面很热闹。兔子洞很深,即使用镐头刨出个大坑,也摸不到半根兔毛。鸽巢高筑在崖壁上的洞穴里,一人踩着另一人的肩膀上去,伸手尽力去够,离洞口也还差一两尺的高度。虽然一无所获,但是他们依然兴高采烈,这样的结果似乎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在那个缺少文体设施的山沟里,一起挖野兔洞、掏野鸽窝,也许是他们最好的集体娱乐项目了。
不过他们也有成功的时候。山里有一种田鼠,胖胖的,眼睛特别小,当地人叫它们“瞎佬”(学名鼢鼠)。它们白天呆在洞里睡觉,夜晚才到地面活动,很难捕捉。有只倒霉蛋,大白天不睡觉出来瞎转悠,被学生捕获了。这只瞎佬有半斤重,烤熟后,学生们把肉全给我和弟弟。瞎佬肌肉一束一束的,每一束如葵花籽般大小,口感细腻,味道香浓。在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中期,我们全家每月至多能吃到两斤肉,两人一顿就能上吃半斤肉,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瞎佬啃食作物,抓它们既能娱乐,也可除害,学生们捉金花鼠却是出于喜欢。金花鼠是一种身形娇小的松鼠,但比普通松鼠漂亮很多:除了迷人的大眼和蓬松的秀尾,背上还多了五条纵向的彩色条纹,所以对孩子们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金花鼠平时在陡峭的崖壁上活动,很少下地面觅食,想捉它们不易,不过学生们还是逮到了一只。没有笼子,大家就把它散养在我们屋里。金花鼠长相俊俏,战斗力却非常强,它见耗子就咬,有了它,屋里耗子很少,比猫还管用。但它经常躲在旮旯里,不愿与人亲近。有人想了个办法,在旮旯里放了一小杯白酒,小家伙经不住诱惑,喝得摇摇晃晃,终于让我们痛快地玩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