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岳父来之不易的友谊

       

血缘，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天然纽带。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而对于来自配偶一方的亲戚，虽然也觉得亲近，彼此之间却似乎存在一些难以缩短的距离。但是，现实生活中，我们又难免与配偶一方的亲人生活在一起，如何和他们快乐相处，是需要思考和努力的事情。

 

在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养孩子很不容易。特别是对于那些每天下午要去学校接孩子的家庭，家里若没个老人帮忙，真没法正常上班。我的岳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从山西来到了我们家。

 

岳父当时六十出头，之前在一家私营煤矿工作。煤矿老板是岳父多年的朋友，他只负责卖煤，矿上其它大小事情都交给岳父一人负责。成天和工商、税务干部打交道的岳父，为了女儿一家，竟然辞掉工作，负责起了我们的一日三餐和孩子的接送。

 

 

 

每天下午接孩子之前，岳父就会把菜切好，并把切好的肉用调料腌起来。等我们下班进家门后，他马上动手炒菜，只须十来分钟，大家就能吃饭了。这个家里，我老婆是他的长女，从小就是他的骄傲。我儿子长相和他酷似，两人天生有好感。只有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对我更加在意，只要我夸什么菜好吃，他就会反复做，后来我对好吃的菜都不敢特别夸赞了。我在南方生活过，喜欢吃水产，家里其他人并不喜欢，但岳父经常会给我单独做一点。我让他们也一起吃的时候，岳父总说：“这是专门给你做的”。这让我压力很大，渐渐对“专门”二字变得非常敏感。我吃饭很快，常常第一个吃完，只要我拿着碗筷往厨房走，岳父总会跟进来，在水龙头前抢下我的碗：“我来洗，你们忙，我没有事做”。和他在一起九年，我很难找到机会做饭，洗碗的权利也要极力争取才能偶尔保全。

 

早在岳父58岁的时候，岳母就去世了。为了照顾四个已经成了家的子女，他一直没有再找老伴儿。岳父有很重的山西口音，又有点老年性耳聋，来了北京后与当地人交流不是很顺畅，没有交下新的朋友。我们白天上班，他一人在家，所以晚饭期间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边吃边聊。但是这个美好时段，有时也被我干扰：在岳父的头脑中，装盘子里就是菜，有时候炒了好几个菜，却看不到一丝绿色：儿子喜欢吃肉，他炒一盘肉；老婆喜欢豆腐，他炒一盘豆腐；然后再炒一盘我喜欢的莜面。我有时忍不住会从冰箱里拿根黄瓜，拍好端到桌上，偶尔也会借机讲几句关于营养平衡的观点。其实做饭的人真的不容易，忙乎半天最需要吃饭人的肯定，所以对饭桌上所有人的表现都非常敏感。我在讲这些大道理的时候，表情和说话语气经常会让刚才还兴致很高的老爷子一下变得闷闷不乐，他马上收起了天南地北的话题，默默地等大家吃完，然后把碗洗完就出去散步了。

 

家里的水果和蔬菜都是岳父采购，为了省钱，岳父经常乘公交车十几公里到新发地买批发价的水果。每次回来时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苹果在超市四块钱一斤，在新发地只有一块二”。

 

 

 

岳父在孩子放假期间会回老家。离开前，他会包许多饺子冻起来，有我和儿子喜欢的羊肉饺子，有老婆喜欢的猪肉饺子，为了好区分，他把饺子包成不同的样子，还会在塑料袋里放写着“羊”或“猪”的窄纸条。饺子把两个冰箱里的冷冻仓塞得满满的，我们没空做饭的时候，煮点饺子就能对付一顿。往往等岳父从老家返回来时，饺子还没吃完。

 

每次回老家前，岳父都会买五六十斤东西，都是各种吃的，装在他自制的拉杆车上。他舍不得打车，又不让我开车送，坚持坐地铁到车站。地铁口出站有电梯，进站却得走步梯下去。我经常劝阻：“爸，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带这么一堆东西，万一伤了腰就不划算了。”岳父总会有各种理由：“这种甜玉米，星星（他的大孙女）爱吃”；“这么好的肉，在孝义（岳父老家）可买不着”。到他返回北京来的时候，又拉着一大车老家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