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小事
作者:admin 发表于2022-01-25 08:34 阅读(0)
大锅小事
转眼,新中国七十岁生日已经到来,盛世普华章。年迈的母亲也神清气爽,早早地起来买菜,筹备国庆节美餐。根据一家人的喜好,母亲先是包饺子,接着蒸小笼包,最后炸油糕、炒菜、熬汤。母亲忙得不亦乐乎,却没有一点怨言,看着大家吃得可口又开心,她也露出了笑容。洗锅的时候,母亲不由地说:吃一顿饭,蒸锅、炒锅、汤锅,大的、小的应有尽有,各显其能,现在这日子多好啊,想当年……这个话题母亲说了无数遍,怕我嫌她唠叨,没有说下去。可她曾经讲过的故事像电影片片段一样又在我眼前回放。
母亲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生在旧社会,八九岁开始就给地主家打杂、喂猪。她身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脚上套着露着脚趾头的布鞋,每天上山割猪草、撸树叶,用弱小的身体扛回家,先洗干净,再切碎后,放进一口能盛两大桶水的大锅里熬成猪食。虽然是熬猪食,但是姥姥像做饭一样,把大锅洗涮得乌黑锃亮,生怕锅底上有残渣下次熬时产生糊味。煮菜时,火候也控制得恰到好处,有时候她饥肠辘辘,闻着猪食的香味,她也忍不住胆颤心惊地吃几口,万一被地主家人看见,就要挨打受骂。有一次,姥姥忘记了先往锅里倒水就烧着了火,感觉到锅热后,她着急得舀起一瓢凉水倒进锅里,结果锅炸裂了。地主把她狠打一顿后撵了出来,两年的工钱也打了水漂。那口裂开的锅,成了姥姥年少时最疼痛的回忆。
母亲出生在新中国成立后,从小跟着她的哥哥们认下许多字,却没有机会多上几年学,后来嫁给以苦力为生的父亲,共同种地挣工分、吃“大锅饭”。刚开始的时候,没有贫富差距的集体生活令乡亲们耳目一新,他们热情高涨,每天早出晚归。秋收刨土豆时,中午饭就在地里烧土豆,全村的社员们从中午吃到半下午,一顿能吃掉两三麻袋土豆。如此,每年集体的收入很微薄,大家前几年吃的还是一大锅熬土豆,后来就变成了一大锅开水煮土豆丝,最后只能是莜面糊糊滴点胡麻油。往往吃完饭还没等开始劳动,转身撒泡尿就饿了,大家只好勒紧裤带勉强干活……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出生了。那时,全国改革开放的春风正从南往北迅猛发展,但一时半会儿还吹不到我们这个偏远的山村。童年的记忆中,家里人多地少,加上土地贫瘠,物质匮乏。但毕竟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母亲和父亲的干劲十足,一起身拉肩扛,起早贪黑种地。家里做饭时,就靠奶奶留下来的一口布满裂痕的生铁大锅。常常是饭还没熟,锅里的水就漏光了,有时候能把红彤彤的灶火都浇灭。有时候饭蒸到一半,母亲不得不揭起笼屉,在烫手的蒸气中用面糊补锅。
每当有补锅匠在街头吆喝时,母亲总是第一个跑出去请人家来钉锅,直到后来锅底打满了补钉,再无处打眼了,铁锅依旧在用。每次钉好锅后,不敢在锅里倒油炒菜,因为油的渗透能力极强,更不敢用锅铲翻炒,因为那大锅是“面糊的”,经不住“折磨”。 吃完饭后,母亲不敢用刷子洗锅,不敢用抹布擦拭,生怕弄掉补钉。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持续了好多年,让我记忆深刻。
我上四年级时就需要到镇上的中心小学去住校,每周日要从家里拿六天的干粮。周日蒸饭,与锅较量,成了母亲的挑战。她总是想方设法,但往往还是不能如愿以偿。吃夹生饭、糊粑饭是常事。记得一个周末,母亲准备给我熬点粥装在饭盒里到学校后吃,可惜锅漏得厉害,还没等熬成粥,那碗攒了半年多的小米就糊了。没办法,母亲只好让我在家烧水,她到邻居家借米。直到我把糊了的米当成锅巴津津有味地吃完,又添了满满一锅水烧开,母亲还没有回来。我那时就真切体会到:“锅儿来开花,下不上那个米”的窘迫。